无边无际的金色黄沙和沙漠上升腾着的股股热浪使每个人的心里都升起阵阵疲惫。
刺眼的太阳越升越高,黎簇已经没办法再用身躯替李皎皎遮阳,可他依旧执拗地拉着李皎皎走在吴邪前头。
对他的幼稚行径不甚在意的吴邪在黎簇脱下冲锋衣外套后,终于忍不住上前将外套重新按回黎簇肩上,“不能脱,暴晒会让你体内的水分流失太快,最后脱水而死。”
然后,吴邪自然把李皎皎的手从黎簇手中扯出握到自己手里,在黎簇这个小屁孩反应过来前开始教他怎么通过走路姿势和呼吸节省体力。
一旁默默听着吴邪教学的李皎皎察觉到脖间的伤口似乎比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肤更加烫些。
她抬头盯着队伍最前面、苏难身边的那群通缉犯,估摸着自己的体力应该可以在黑爷赶到前保证吴邪他们的安全,指尖动了动,还是打消了现在动手的想法。
吴邪发现了李皎皎细微的动作,以为她是坚持不住了,伸手将她头上的帽子往下扯了扯,干哑着嗓子哄道:“到前面就可以休息了,再坚持一会儿。”
心中下意识的关心让他完全忘了十年前在塔木陀,李皎皎是可以和小哥一人背着他和小花走回据点的存在。
众人艰难地翻过一处巨大沙丘后停了下来,选择在原地进行休整一夜。
为了维持住人心,苏难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平均分配所有人后,还从马日拉这个嗜酒如命的老头手里拿来了最后一瓶老烧,依次给每人倒了一瓶盖。
“啊,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活了,我的老烧酒啊。”马日拉失去了珍爱的酒,像个孩子一样仰倒在沙地上,一边疯狂叫嚷一边撒泼打滚。
李皎皎被马日拉吵得头疼,烦闷地将头靠在吴邪肩上,见他把自己的酒让给了黎簇,便果断将手里那小小一瓶盖酒递给了过去,“你知道的,我不能喝酒。”
吴邪没有接,只是静静望着李皎皎起皮的嘴唇,无声拒绝。
意识到低估了现在这个吴邪的好骗程度,李皎皎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趁苏难那群人疲于奔波没有再四处观望的时候,动作迅速地用腿卡住吴邪的手臂和腰部,捏着他的脸就把手里的酒灌了进去。
这个突发行为惊呆了围观的黎簇和王盟。
两个人都没想到,那个凶恶狠厉的绑架犯,那个无所不能的老板,竟然这么轻易地被看起来娇娇柔柔的李皎皎钳制在身下。
等王盟意识到作为小跟班应该上去帮老板忙的时候,李皎皎已经翻过身乖乖巧巧地坐到了一边,脸上还透着些人畜无害的恬静。
“你们有看到什么吗?”她眨眨眼歪头问。
王盟和黎簇立马捂住眼睛疯狂摇头。
被强行灌酒的吴邪弯腰咳了几声才把鼻腔里酒气按下。
现在的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通过牺牲自我的行为来保护他。
吴邪冷下脸准备和李皎皎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李皎皎却先一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讨好地晃了晃。
“我下次给你留点面子?别生气了?”
吴邪想解释自己并没有生气,更不会因为丢面子生气。可他一对上李皎皎那双清澈的珀色眸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算是栽了,吴邪心想。
或许是大家都太累了,直到炙热的风慢慢夹杂起凉意,太阳从每个人的头顶坠向地平线,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燃起篝火。
寂寥的夜色里,奇怪的沙鸣,枯枝燃烧发出的轻响,还有马日拉颓丧哼着的民风小调,无疑给所有人平添一种愁眉不展的落寞。
吴邪一个人在远离篝火的地方背对众人侧坐着,目光深邃地望向远处不语。
马茂年拄着拐拖着他略显累赘的左腿走到吴邪身边问到,“想什么呢?”
“你真的相信古潼京的东西能帮到你吗?”吴邪反问。
马茂年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再渺茫那也是唯一的希望。他告诉吴邪他们要的东西或许不同,但是彼岸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古潼京。
“我很欣赏你的耐心。你特别能装。”马茂年讥讽地瞥了吴邪一眼,继续低声说着,“你每天装得跟普通人一样,但是你的眼里没有普通人的欲望。不对不对——”
他突然大笑着摆摆手,转头指着篝火边时刻注意他和吴邪交谈的李皎皎,讥嘲道:“她或许是你的欲望的一部分。但你说她知道自己只是那小小的一部分吗?”
“月色撩人哪!”马茂年长叹。
只是话中的意思不知道指的是人还是真的在说天上那轮圆月。
李皎皎早在马茂年望向她时就起身向吴邪走去,此刻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这让她忍不住联想起一件旧事,和马茂年擦身而过的时候都难掩自己的厌恶。
李皎皎其实有个堂兄叫李旭。皎是月色洁白,旭则是日出光明。李家那些老顽固选谁当家的想法已经不能再明显。
那个废物李旭当时就以一句月色撩人定下了李皎皎和齐家某个纨绔的联姻。
李皎皎自然不服,她十岁从墓里九死一生地爬出来又不是为了嫁人相夫教子。
于是她利用李旭的自得意满,在某个险象环生的墓里亲自送他下去给老祖宗尽孝。
本家自此便只剩下了李皎皎这一个血脉子嗣。
吴邪闻到熟悉的青苹果香气就知道李皎皎来了,仰头见她面色沉郁站着不动,以为是马茂年挑拨了什么,略加思考后笑着朝她伸出手,“来,教你看星星。”
李皎皎视线对上吴邪眼里温柔的请求,把扰人的思绪挥开,将手指扣进吴邪干燥炙热的指缝里,安静坐到他身边,顺着吴邪另一只手指着的方向去辨认着那些亮度不一的星点。
“那个勺子一样的是北斗七星,它的斗柄构成了大熊座的尾巴。”吴邪说着,用指尖在空中勾画形状。
“那三颗等距宽的形象是传说中的福禄寿三星吗?”李皎皎问。
“没错,他们同样是猎户座的腰带。”
蓦地,吴邪侧头眸光灼灼地望着李皎皎。
李皎皎下意识就想抽出手去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沾上了灰土,结果手却被吴邪紧紧扣住。
“怎,怎么了?”
吴邪现在的眼睛比几年后更具侵略性,甚至有点勾魂动魄的妖异感,李皎皎被盯得格外不自在。。
吴邪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说道:“我感觉你很像Artemis,传说里自由活力的月亮女神。”
“那你呢?像什么?”李皎皎好奇。
“我啊——”吴邪指着刚刚提到的那片星空,“我像那个猎户座。”
李皎皎还想问吴邪选择猎户座的原因,结果吴邪拍拍身上的沙土就拉着她回篝火旁,不再言语。
当晚没有帐篷,李皎皎他们三个人就这么肩抵肩地挤在一起,在寒风中相互取暖,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
队伍跟着马日拉艰难地翻过一座又一座沙丘,却依旧看不到水源的半点痕迹。本来就算不上好人的老麦再也忍受不了缺水的痛苦,拽着马日拉的衣领和他吵了起来。
“海子就在前面,不要磨蹭了,一会儿沙尘暴来了!”马日拉神情焦急,可除了吴邪一行人没人再愿意相信他。
眼看人心越发涣散,吴邪开口劝道:“大家就相信马日拉吧!”。
“你tm少废话!”
老麦本就对吴邪不满,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对着吴邪,满脸凶恶。
几乎是瞬间,李皎皎就气场凛冽地挡在了吴邪面前,一双清纯无害的杏眼泛着幽幽冷光。
向来杀人如麻的老麦此刻被李皎皎盯得竟然产生了逃命的冲动。他在心里说服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女疯子,哪里会有什么威胁。
咬咬牙,老麦再次握紧手中的刀,想要动手,天色却诡异地迅速暗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狂风卷着细碎的沙砾,以极快的速度从远方向众人袭来。
“沙尘暴来了,快跑!”
马日拉大喊一声,弓着身子就埋头往先前说的方向跑,吴邪拉都没拉住。
“不要乱!来不及逃了,去那边的背风坡躲一下!”吴邪转身对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吼到。
他拉着李皎皎在漫天风沙里跌跌撞撞地跑到背风坡,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在身下。
李皎皎被头按在吴邪胸口,等四周重新恢复平静,她才清晰地听到了吴邪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和她的心跳同频。
“没事吧?”
吴邪撑起上半身,将防风镜推到头顶,柔软的头发翘成一束束,狼狈又好笑。
李皎皎摇摇头,伸手帮吴邪扫去发顶的沙尘后,和他一起把旁边被沙子覆盖的黎簇挖了出来。
“老板,马日拉不见了。”
王盟这话落在黎簇耳里,他第一反应是担心马日拉会不会死了。而落在马茂年那群人耳里,他们只会觉得吴邪在联合马日拉给他们做局,想让他们死。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马茂年厉声叫嚷。
李皎皎被吵得太阳穴钝痛,一巴掌直接拍开了马茂年轻戳在吴邪肩上的刀,眉尖微扬,“真有气势啊,马老板!来,把我们都杀了。我相信马老板作为一个事业有成、身残志坚的大老板肯定能在沙漠里混得如鱼得水。”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入水分而变得沙哑,可那讽刺的语气却激得马茂年面色铁青,挥起刀就想砍过去。
“够了!”苏难呵斥,从马茂年手里夺过刀狠狠插进地里。
她意味深长地睨了眼毫无波澜的李皎皎,扭头向吴邪问道:“现在怎么办?”
吴邪站到李皎皎身边,眯眼冷笑,“问马老板啊?”
这是吴邪头一次展露出他的脾气,只因为马茂年刚刚是真的想要杀了李皎皎。
苏难讶异地打量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心中不快,面上却挂着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水源活下去。”
李皎皎垂眸抚上脖颈,那道伤口早就因为汗水和高温,与纱布黏在了一起。
如果真的没办法找到海子。
她放在脖子上的手逐渐用力,用窒息的感觉逼迫自己不要被高烧弄昏头脑。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马日拉之前说的,那个方向有海子。”吴邪思虑一番后回答。
他说完就走,不管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也不在意他们会不会跟上。
这位吴家小三爷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以后,善心依旧,可却不再会傻傻地试图拯救每一个人。
毕竟,人各有命。他也有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