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篇第六章

　　李皎皎并不想和黎簇吵架，但一肚子委屈的黎簇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

　　直至月亮代替太阳爬上夜空，炙热干燥的风化为刺骨的寒意，黎簇还是没有回来。

　　而吴邪此时正通过黎簇随身带着的GoPro里的照片，和王盟伏在桌前，埋首绘制着地宫的结构图。

　　煤油灯发出的暖黄色灯光静静地照在他认真的侧颜上，勾勒着他轻蹙的眉眼，柔和了他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漠，却化不开他眼底的执拗。

　　“在想什么？”吴邪扭头问着望向他出神的李皎皎。

　　那灯光砸进他的眼里，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暖意，令李皎皎的呼吸忍不住一滞。

　　“没，没什么。”李皎皎突然结巴起来。

　　她慌忙举起手机贴上自己滚烫的双颊，暗骂自己怎么就盯着吴邪犯起了花痴，虽然现在的小三爷真的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你真的是对古潼京一点也不好奇。”吴邪视线移到李皎皎手机屏上等待体力值恢复的游戏界面，轻笑一声。

　　李皎皎点点头，把游戏界面切换到社交平台，发现自己依旧无法用任何方式和这个时间的刘丧取得联系。

　　她就是可以登上自己所有的账号，也不能做出任何操作，只能像幽灵一样窥探着另一个自己的生活。

　　李皎皎叹了口气，把手机熄屏丢到桌上，闷闷不乐地解释自己不好奇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太好奇往往是在自寻死路。”

　　吴邪听见她的话，回想起了一些旧事，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笑意，但很快他又变成了那个专业沉默的关根，垂眸指导着王盟手中的绘笔，“中线偏移四十度。”

　　“干嘛呢？”黎簇拉开帐篷拉链走了进来，疑惑地瞧了眼王盟手里的圆规，视线扫到吴邪身边的李皎皎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别扭地转过脸，试探地问着王盟是否可以远程删除电子设备上的照片。

　　“可以啊，绑定一个病毒软件就行了。”王盟专注地绘着图纸，随意回答道。

　　黎簇顿时一喜，刚想向王盟要那种病毒软件，吴邪就抬起头，嘘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蜘蛛悬梁，喜虫天降！”

　　马日拉醉醺醺地瘫在角落，嘴里嘟囔着的话吸引了吴邪的目光。

　　“你说什么？”吴邪问他。

　　马日拉闭着眼，摇摇晃晃地举着一根手指，继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些什么。

　　吴邪抬抬下巴，让王盟给马日拉灌酒，想要从马日拉的醉话里知道更多和古潼京有关的事。

　　可能真的是醉鬼投胎，马日拉闻到酒香就马上清醒过来，夺过王盟递来的老烧，满足地喟叹一声，讲起他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听到的传说。

　　传说里，古潼京的城主有八只手八只脚，和蜘蛛一样，能腾云驾雾。他还有一块宝石，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吴邪沉声道：“马茂年要找的应就是这块宝石。”

　　“那不能让他看到这个图啊。”

　　王盟说着将绘着地宫平面图的本子合上，拿东西挡了起来。

　　黎簇神色犹疑地瞟了眼李皎皎，低下头，悄然离开了帐篷。

　　“你们吵架了？”吴邪察觉到黎簇的不对劲，挑眉看向另一位当事人李皎皎，“因为什么？”

　　李皎皎不满吴邪这个想看好戏的心情，撇撇嘴，“因为一名涉嫌绑架未成年、捏造虚假身份的法外狂徒。”

　　吴邪没想到问题的根源出在自己身上，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小孩子，你多包容点。”他迅速地转移矛盾点，说得义正言辞。

　　李皎皎斜睨吴邪一眼，等着他这句话，在黎簇那颗暗雷爆炸的时候，变成回旋标扎回去。

　　吴邪还准备说些什么，苏难那曼妙的影子就投在帐篷上，外面传来她慵懒撩人的声音。

　　“关大老爷，方案制定出来了吗？”

　　“还没。”吴邪抬眼看向她的那道影子，语气沉稳。

　　苏难态度不变，却要求吴邪和她一起向马老板解释为什么那么久还没完成任务。

　　吴邪眸色深沉，眼神示意王盟将图纸藏好，拉开帘子刚准备弯腰出去的时候，李皎皎顺势环上了他的臂弯。

　　苏难将她往帐篷里窥视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到李皎皎那张粉嫩白皙的脸蛋上，随后停在吴邪和李皎皎交叠的手臂上，嗤笑，“不用这么时刻贴着吧？”

　　“都怪我老爱黏着关老师，影响了他的工作进度，这肯定要和他一起去和马老板解释。马老板有露露姐，肯定会理解我们的。”李皎皎嘴角微微牵起，俏皮地朝苏难眨眨眼。

　　苏难冷眸微眯，想不出理由拦着，只能挑起下巴，带着他们来到马老板的帐篷前，“马老板，人到了。”

　　马茂年拄着拐杖，独自艰难地走出帐篷，瞧着比之前多了分气性。

　　“新的方案制定出来了吗？”他锐利地盯着吴邪，冷厉问到。

　　吴邪缓缓摇头，“还没有。”

　　马茂年不信，胸口剧烈起伏地质问着：“说实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吴邪拽住想要护在他身前替他解释的李皎皎，平静地回望着马老板审视他的目光，表明那个地宫除了考古价值，其余的一无所有。

　　马茂年对传说的那块宝石充满了势在必得，他不管那么多，生硬地命令吴邪必须在今晚拿出方案。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缺疯子。”回到帐篷的李皎皎狠狠咬了块巧克力。

　　她想起不惜代价都要去雷城找神器的焦老板和现在这个疯狂偏执找到古潼京宝石的马老板，感叹吴邪总能遇到这种精神不正常的人。

　　吴邪面上看着应该是习惯了和疯子打交道，随手在地宫平面图上写着什么，在黎簇进来以后始终目不斜视。

　　“你到底是谁？”黎簇寒着张脸坐在吴邪身侧，垂头问着。

　　“我是吴邪。”吴邪一字一句说得十分坚定。

　　但黎簇只是轻扯嘴角让吴邪别装了，说他和李皎皎都看见了那张有他侧脸的照片。

　　吴邪抬头，微不可闻地瞥了眼躲在王盟身后，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李皎皎，开口问了黎簇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你们是因为这个吵架的？”

　　黎簇在说出来之前就做好了吴邪会辩驳的打算，可猛地被他问到其他方面，有些控制不住脑中的混乱，下意识点头承认：“是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吴邪心情好了些许。他尽量对黎簇放低了语气，努力展现自己的亲和，“有时候眼见的未必为实。”

　　“那要怎样才为实？等你把所有人全骗下去杀了吗？”

　　黎簇猛地一声低吼，惊得在一旁默默玩着消消乐的王盟不可置信得抬头望向他们，内心好奇黎簇这清奇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

　　李皎皎也不惊讶，虽然黎簇这个推测有够大胆，可也不过是青少年被绑架后的合理推测罢了。

　　她清清嗓子，憋着笑给他找补，“夸张了夸张了。”

　　黎簇不领情，怒冲冲地回头瞪了李皎皎一眼，瞧着愤怒又委屈，再配上他那张帅气青涩的脸，十分像只倔强的柴犬。

　　“你看这个图。”

　　吴邪把他做出的地宫平面图举到黎簇眼前。他说这个图和黎簇后背上的七指图完全对不上，所以他们之前下的地宫根本不是古潼京。

　　黎簇不解为什么吴邪来过这里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没来过。”吴邪脸上呈现出一副复杂而微妙的神情，语气冷漠。

　　突然帐篷外面传来了几声呼救，在寂静的深夜听得分外瘆人。众人纷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看到苏难之前派下去的三名手下只回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

　　“帮个忙。”苏难向吴邪说到。

　　吴邪点点头，和王盟一起帮忙按住伤员，配合苏难把他戳穿皮肤的骨头安回手臂。

　　黎簇站在不远处，面对这副血肉模糊的场景，抬手遮住了李皎皎的眼睛，手心感受到她睫毛扇动带来的痒意，顿了顿道：“吓人，你别看。”

　　“那我不看，你也不许再生气，我们和好？”

　　李皎皎得了便宜就卖乖，嗓音甜软，把黎簇当小孩儿哄。

　　黎簇不自在地咳了咳，耳角微微泛红，坚持嘴硬，“我才没那么小气。”

　　根据苏难手下北落的描述，他们下去找药王，却像是进了迷宫一样，还遇到了机关，连着叶枭也消失了。

　　他双目失神，整张脸埋藏在阴暗下，喘着粗气，不停重复着地宫会吃人，精神值估计快清零了。

　　“那又怎么样呢？”马老板被杨红露扶着走到北落面前，居高临下地用着惋惜的语气，云淡风轻地道，“如果有人失踪，我们就放弃。那是万万不行的。”

　　苏难面色沉郁，站起身要求吴邪和她再下一次地宫。

　　但马茂年以吴邪要给他做方案为由，拒绝了她。

　　苏难没有生气，转身从吴邪的帐篷里拿出地宫的平面图递给马茂年，“关大老爷给我们画了张图。”

　　要坏事了。李皎皎从马茂年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暗觉不妙，把黎簇拉到身后，时刻注意着吴邪的安全。

　　“明天我要下去。不止我，你们都要下去。”马茂年手电筒的光从周围的人脸上扫过，刺得李皎皎眼瞳深眯，柔和的杏眼泛着寒意。

　　王导站出来低头哈腰，委婉表示他的团队就是拍纪录片的，帮不了忙。

　　“小子，最好别给我捣乱。苏难！”马老板阴戾地蔑视了王导一眼，挥手让苏难动手。

　　苏娜抽出腰间的刀抵在李皎皎纤细白皙的脖颈，抬起下巴让手下控制住王导，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我需要找到我的手下，马老板也需要找东西。关大老爷，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啊？”

　　吴邪的眸色深沉晦暗，动了动手指，面上还是毫不在意，扭过头，“不帮。”

　　“你有没有良心啊你！”黎簇没想到吴邪这么冷血，握着拳头就想冲出去打他，却被李皎皎紧紧攥着手腕。

　　李皎皎轻咬舌尖，按捺想要揍翻这群亡命之徒的冲动，对着苏难露出最和善的微笑，“关老师只是一个摄影师，他帮不了你们。”

　　苏难不看她，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吴邪冷笑，“关大老爷的能力，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李皎皎也笑了，就好像脖子上没有那把闪着寒芒的刀，她笑得格外放肆，“苏小姐，你看人很准，但唯独看错了我。”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哦！”

　　她微扬语调，眸光狡黠，话音一落就狠狠撞上脖间的刀刃。

　　“md，疯子！”苏难骂了一声，以最快速度往后收住自己的刀，却还是在李皎皎的脖间划出一道不浅的伤痕。

　　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不断地滴落在她的衣领上，顷刻就染红了一片。

　　黎簇伸手扶住李皎皎，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求着吴邪快点帮她包扎。

　　李皎皎还是笑，哪怕她每一声笑都会扯得伤口发痛。她推开黎簇，独自站稳，眼神避开吴邪视线里几乎失控的森冷怒意，手指轻拭脖颈的血液，然后指向看上去不再那么气定神闲的马老板，歪头，“我希望马老板明白，求人帮忙就得好好说话。随手拿命威胁人，总会遇到几个不怕死的，那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