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作者之人何时忽望晴阴绝,截薪灭火金梧桐。
“怎么可能!”且不说景元,就是镜流,也被丹枫的话吓到。
梦中的那个人,可以是丰饶孽物,甚至可以是假面愚者,但不能是元吾。绝对、不能。
“他是,元吾。”丹枫平平淡淡地说,梦中被穿透过不止一次的心脏不免抽痛。
这算是他的直觉,也不一定是直觉。大抵是他见过的细节,被大脑无意识地加工,强化记忆。
他记得元吾的每一张笑脸,带着悲意,带着欢喜,带着……他也看不懂的情感。
那样的笑脸,与梦中的“阿吾”无二的声音,抿着唇,微勾的嘴角,弯成月牙的眼睛,上扬的语气,压着哭声的嗓音……
元吾睡梦时痛苦的呓语。
丹枫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将心爱的茶杯捏出裂纹。
他的眼神还是模糊,无法聚焦,头发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尾巴恹恹地搭在地面上。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那份平静与确定,语气轻缓但又毫不犹豫地再次强调:“他就是元吾。”
是元吾。是他的会撒娇会哭泣会认真练剑练枪,乖巧的让人心疼,喜欢小青龙玩偶和他的尾巴的小崽子。也是梦中无数次用击云贯穿心脏,将他的眼睛与龙角刓掉的疯子。
他不会认错……如同镜面的,“另一个元吾”。
但他不是阿元。
阿元,元吾……
是吗?
“丹枫?丹枫!”
镜流对于丹枫一言不合倒头就睡的行为没什么好评价的,但是谜语人能不能滚出罗浮?
景元摇了摇头,将杯中茶水喝尽,向镜流拱手:“师父,此事,恐仍有待商议。他日应星哥回来再议吧。”
镜流微微颔首,白发被日光照射,如银瀑流动。
“师父……如果是阿元……”
你会杀了他吗?
景元盯着她,他那宛如鎏金猫眼的眸子里闪烁着日光,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又紧紧闭上。他真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坚持说那人绝对不是阿元?还是暂且搁置争议,保持对这个“阿吾”的身份的怀疑态度?
按照丹枫的说法,他在那个梦里耗时最久,但经历的剧情却最为单一,基本上就是被杀、凌虐的几幕在循环上演,只不过每次死法各有不同。这样看来,比起其他人,丹枫在梦境中的死亡体验倒真算得上丰富多彩。
镜流得不到结果,只好离开。景元把丹枫丢到自己的床上,毕竟挚友一场,总不能看着人在石凳上睡着。
元吾啊……景元扶额叹息,他只当小家伙是那个可爱的白色猫猫,可这莫名其妙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搅得人心烦意乱,只为……挑拨他们与元吾之间的关系?
且不说除了忆梦庭的那些人,谁还能给人“托梦”,真的有人无聊到只为挑拨一个孩子……?
不,如果如梦境那般,确实算不得孩子。
这梦……当真要让他弃离巡猎,转投末王的命途?
巡猎,岚……
景元此刻实在有些彷徨无措,毕竟他掌握的信息有限得很,就好比一切都被浓雾紧紧笼罩,如此,他又如何能拨开迷雾,推得真相呢?
既已决定暂歇,闲来无事,景元便摆出残局自娱自乐,敲着棋子,屋外忽而下起了雨。仙舟的雨总是稀有,雨滴落下,将灯光倒影,落成了灯花。
他将眼光放在屋内被噩梦袭扰的丹枫身上:
那高傲的青龙,如今缩成一团,尾巴不安地拍击着床面。床单被抓的皱起,白雪梅花缩到一块儿。
他周身环绕着青蓝色的流光,如火焰般闪烁,但却不带有丝毫热度。
阿元…阿元……
丹枫嘴唇开合,无声地唤着,眉头紧锁,眼闭得紧了。
在鳞渊境古海之下镇压的巨大建木根须,他看到自己的小崽子笑着哭着,燃烧着跌入薪材之中。
“——!”
他想呼唤,但他叫不出声。他伸手去拉元吾,但他慢了一步。
他看见那片金色的梧桐叶被青蓝色的火焰吞噬。
元吾抹去了泪,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只能降下古海水的雨,看着那个不属于他的人消失,化作星光飞尽,阶下落雨亦换不回过往,烟消云散。
“哈啊……啊……”这该死的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丹枫猛地坐起来,捂住自己的心口。
梦境的剧痛是怎样真实,让他的心脏如同破碎了一般又开始绞痛,分明已经快要麻木了,可元吾的笑容仍然挥之不去。
那是……他的解脱。
“丹枫,”景元在他醒来的时候就叫了他的名字,“去丹鼎司转转吗?”
“……好。”
丹枫只是眨了眨眼,便又恢复了饮月君那高岭之花的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