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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桃林,花枝掩映之下,隐隐可见一青衣公子端坐于棋盘边。
只见青衣公子左手拂袖,右手执黑。只是拿棋子的手似乎过于苍白纤瘦,条条青筋蜿蜒之上,仿若一折就断。但仔细一看,又如青松不倒,韧性挺立。
棋盘上是一残局,只是任世间棋道高手,恐怕都无法看懂这一棋局。棋盘本是战场,黑白厮杀掠夺分胜负,而它竟毫无一丝杀气。初时,黑白各占一角,逐鹿中元,但白子忽然一退,竟是自割腹地。黑子稳扎稳打,明明已显得胜之势,却竟自退三步,让白龙有了喘息之机。
只看这执白之人的心意了。
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忽的吹过,卷起几片桃花瓣沾染在来人雪白的衣摆上。
青衣公子垂眸一笑。
“相柳,该你下了。”
————
“涂山璟。”
一把寒月弯刀骤然抵上璟的脖子,相柳语调中的怒意竟比寒刀还利。
“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涂山璟被威胁倒是没有半分紧张。
“我好歹救了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不太符合相柳大人的恩义之道吧。”
“是你?”
相柳怔愣了一瞬。他于玉山瑶池底沉睡了三百年,准确的说,不是沉睡,而是他已经生气断绝,真身近散,且因本身已存了死志,根本没有苏醒的希望。
但在这三百年中缓慢地,一点一滴的,不知是何物滋养之下,滴水穿石,绳锯木断,相柳竟逐渐有了几分知觉。
从朦朦胧胧有了生息,是一百年,从有生息到恢复了妖兽灵智,又是一百年,从那条银色的小蛇到相柳终于真正醒来的那一天,又是一百年。
玉山王母对于相柳的苏醒无悲也无喜。对于他的满腹疑惑也是一概不答,只留给他一句:天意无私任自然,损益推迁宁有彼。你既醒来,便是尘缘未断。
如今,竟是涂山璟救了他。
“为什么。”
相柳把刀放下,只是眼神仍然冷的如冬月冰刃。
涂山璟低头笑了起来。这笑声先是苦涩中带些自嘲,随后又充满了怅然。
“因为,她想要的人,是你。”
明明是早已接受的事实,此刻用语言说出来,涂山璟还是感到心脏一阵阵地钝痛。
相柳伫立着,久久不动。
抬眸,涂山璟又是那个清风朗月一般的贵公子,仿佛刚才只是一个错觉。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相柳不发一言,但衣摆一挥,终落座棋盘另一端。
二人相识千百年,竟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相对而坐。
“小夭在听闻你的死讯之后,痛不欲生,不肯相信。”涂山璟静静回忆起小夭那时的癫狂心碎,令他看着的人都心痛难忍。
相柳微垂着眼,表情仿佛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胸腔起伏不定。
“所以你更要在她身边。”相柳抚了抚心口,那相伴一起跳动了百年的另一颗心脏不在了,总有些不习惯。
“她爱你。”相柳很笃定。
“我的死她终会忘记。”
这是他为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