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平心而论我非善类，也并非没有怀疑过唐晓翼对我图谋不轨——尽管这看上去更多像是自恋综合症。

只是不管怎么看都极其好笑——图谋不轨，图什么？财还是貌？我身无长物，相貌也并非出挑。

回到出租屋的我拿出小圆妆镜看着上面倒映的文静清秀的脸，慢慢攥紧了手。

皮肤算是白皙，杏核眼也说得上是温婉，脸型也小巧，只是怎么看都过于寡淡，且无味。

像是一碗清汤寡水。

怎么看都不像是唐晓翼会喜欢的类型。

我苦笑一声闭了闭眼把一些不该有的情愫压下去，但回来时的画面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中。

——

唐晓翼是走在前面的，而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也是走了一段路程灯光渐暗，我才发现——

我大抵是有点夜盲在身上的。

因为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我就撞上唐晓翼了……

鼻骨传来钝钝的痛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清雅的藏香。我听他叹息一声后转过头来，右手插在兜里无奈地看我。

怎么说呢……那个眼神有点……关爱智障的慈爱。

我讪讪抬手就像被点到名字的小学鸡一样硬着头皮开口：“抱歉抱歉我有点……夜盲。”

唐晓翼鄙夷道：“滑天下之大稽！语言不通眼神儿不好使，你爸妈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你送到圣斯丁来的？”

我怔在那边没有回答，不由苦笑一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走吧，”趁我还愣神的时候唐晓翼一把用左手拽住我的衣袖连拖带拽地把我整个人往前提，我整个人害羞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冒出来就听他说，“真是没想到许安小朋友高二了还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手拉手回家，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弱弱地试图把手抽出来，无果，只得任命般掐着鼻子跟他往前走，无奈腹诽道。

回家难，难于上青天。

过程中唐晓翼还嫌我走得慢，不忘补刀一句。

“笨蛋，走快点！”

我：……

其实你前面那两个字省略掉也是不影响效果的。

怎么会有人仗着自己一米八的身高欺负矮个子走得慢啊……

我默默在心底吐槽。

只是……

不知为何，当离我那个出租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仅有一街之隔，也就是我与唐晓翼要分离时。

我竟鬼使神差般地停了停脚——那一秒回头看他时我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也许，是感激？

感激他的好心？

大抵是的。

此时灯光也亮了，却并不是暖黄色，深夜的灯白得有些瘆人，照在唐晓翼过分苍白的脸上本该显得有些阴森，但其人身上生来桀骜不驯的气质反而冲淡了这份诡谲，黑与白的冲击力让他看上去像是时尚大片杂志的封面，带着几分懒散的不羁。

此情此景说是告别又太庄重严肃，充其量我也只能说一句平常的“再见”，话刚要说出口又觉太泯然众人。路灯下他正欲逆光而去，我几经犹豫最后还是翕动双唇道，“谢谢你。”

谢什么呢？谢护花使者？

好像就这么一说，我和他之间就会有更深刻的关系——远不是一句再见可以比拟。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想和他当面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即便星光并不属于我，但那一秒，它还是照到了我的身上。

昨夜星辰恰似你，夜夜星辰不及你。

那头他无所谓又漫不经心地半侧了头笑道，“哟，还会道谢啊，不过没必要，我只是看在乔治的份上，才勉勉强强照拂你一二的。”

听完他这句话之后，我原本颇为无所适从，紧张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的整个人忽然就笑了。

笨蛋，你才是笨蛋……

关心就直说嘛……

还带个乔治干什么。

灯火下少年明黄色的影子烙在记忆里面历久弥新。

恍惚间不散的藏香悠悠地飘来而我只是感慨。

原来在这个物欲横流万事万物但凡好心都要明码标价的人间，

真的会有人用这样别别扭扭却又口是心非的方式，试探一整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