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孟宴臣是被一阵响过一阵的手机声吵醒的。
梦中的画面还未消散,意识模模糊糊地拿起手机滑到接听,“喂”,宿醉后的他声音有些沙哑,额头上沁着细细密密的冷汗,似乎有些发烧。
“哥,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还没告诉妈妈吧?”
对面的人没听出孟宴臣声音里的不适。
“孟沁,你一大早打来电话就为了说这件事?”孟宴臣清醒了点,即便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他也只是放慢了语速:“你以为自己能瞒过付闻樱女士的火眼金睛?”
付女士现在只是懒得管你。
“啊,妈妈知道啦?”许沁有些恐慌地问道。
“没有,如果你这么怕被妈妈知道,我劝你立刻马上动身,去前线找你的宋焰,然后趁这段妈妈管不到的时间跟他复合。”身体的难受总算压过他的冷静,孟宴臣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到一边。
想到昨天他去医院给母亲拿药。
……
“诶,组长,那不是你哥哥吗?怎么来医院了?”
许沁顺着组员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孟宴臣,她跑过去叫道:“哥,你怎么来了?”
“来办点事。”孟宴臣看到许沁,脑海中就浮现出父亲前几天跟他抱怨说好久没看到许沁的情形,他眸色渐深,说道:“沁沁,你已经快三个月没回家了。而在你上次回家之前,也有快两个多月没回去了。”
许沁神色一慌,支支吾吾地说:“我医院忙。”
“孟沁,你是以为自己太聪明,还是以为我太傻?这种拙劣的借口也就骗骗爸爸。”孟宴臣语气冷淡地嘲讽,“还有,你明明知道妈妈病了,你也就刚知道的时候回家看了一眼,之后打了两个电话。”
孟宴臣冰冰冷冷地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妈妈,在乎过这个家?”
“孟宴臣!”许沁愤怒地喊道,“我真的忙,我报名去了前线的医疗队,是真没空!”说着,许沁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哥,爸爸妈妈那麻烦你替我多照顾他们一下吧。还有我的事不要跟妈妈说。”
孟宴臣看着她,眼里只余失望。
嘴里一句一句顶了过去。
“怎么,怕我说了,妈妈会气得跑去前线把你抓回来?”
“放心吧,妈妈现在没那功夫。”
“他们是我父母,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
“至于你说的忙,孟沁,你也不小了,不要什么事情以为跟我说,我就会替你解决、善后。”
凭着良好的教养,孟宴臣缓和了语气,目光深邃,最后对许沁说了一句:“去前线支援注意安全。你,好自为之。”
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大步向前离去。
许沁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哥哥,好像变了。
坐进车里,孟宴臣恼火地摘下眼镜扔在副驾上。
忙!忙什么?忙着跟宋焰复合,跟他亲亲我我?还是忙着怎么骗爸爸妈妈?
现在竟然都骗到他头上了!
妈妈生病了,自己整日整夜心急火燎的,压抑着担忧,她呢?连句不痛不痒的关心都舍不得给家里去一个,想到爸爸三天就要擦一次的全家福,他更窝火了。
一抬头就看到他跟许沁的双人合照,愤愤地将照片扯下。
下车,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上车,戴上眼镜,等待愤怒的浪潮退下,这才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
肖亦骁拿着酒杯往孟宴臣身边凑,“我说孟总,这又是谁惹到你了?让你大白天的在我这闷酒。”
孟宴臣没理他,举起酒杯又是一干而尽,喘出一口气后声音闷闷的,“倒酒”。
他的眼角因为酒意微微泛着红色,修长的手指握着空的玻璃酒杯,摇晃着。
“肯定是沁儿又惹你生气了吧。要我说,她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谈个恋爱还被你们管来管去的,累不累啊。”
孟宴臣撑着头看向他,轻蔑一笑。
“累啊,所以我决定不管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往后仰靠着,看着这灯红酒绿的顶,似乎要将这满身的疲累随着呼吸一起释放出去。
他只是觉得失望,又觉得心痛,仿佛像是认清了什么,又像是被谁挖去了一块肉。
他缓缓诉说道:
从前,有两只毛毛虫。
生活在黑暗的洞里。
没有光,很压抑。
有一只要羽化了,变成蝴蝶飞走了。
剩下的那只毛毛虫,还呆在那个洞里。
暗无天日。
说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就像精致面具上的裂缝。
孟宴臣没有看肖亦骁,喃喃自语,神情落寞,声音悠远,似乎只是在说给他自己。
“孟宴臣,你也可以变成蝴蝶飞走啊。”肖亦骁注视着他劝道。
孟宴臣摇摇头,眼中没有半点光亮,“在蜕变的时候失败了,它永远都是一只毛毛虫,飞不走的。”
连迢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墙面,听完了这场对话。
她刚好结束一场庭审,约了几个朋友来这里放松,没想到就遇到了孟宴臣。
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意外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望着孟宴臣在昏暗灯光下影影绰绰的身影,寂寥的侧脸被悲哀笼罩。
她想,如果那只毛毛虫一直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洞中不能出来的话,那么她愿意成为另一只毛毛虫,爬进去陪着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