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一百七十:紫薇坐命

山中寂寥，在夕阳落山之前便已人烟稀少，只有悠悠钟鸣，袅袅香火和林间残阳。佛堂内烛光摇曳，老和尚不时敲一下手中木鱼，清脆空灵的木鱼声却涤不尽男人的杀气。

男人盘腿与老和尚对面而坐，将一块蚀了锈的铁牌扔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杜阳这个小人，竟想算计本王，妄图将这下毒弑君的大罪推到本王身上，幸好王妃聪慧，没有上当，要不然，本王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本王早觉得他不对劲，果然……”

老和尚停下手中的木鱼锤，捡起铁牌，笑了笑，“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王爷成就大业的路上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不是很正常？王爷切勿担忧，要相信您是天命所归，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男人眼中寒光森森，脸上皮肉一带，冷哼道，“他若想另投明主，博个锦绣前程，本王不拦他。可好歹主仆一场，也共过生死，本王不曾亏待他，他竟无半点情义，要致本王于死地，本王怎能容他！”

老和尚的目光投向远处映着斜阳金辉的菱花窗，复又认真地看向朱棣，“此事，娘娘怎么说？”

提及楚楚，朱棣眼中有了几分柔软，指尖捻了捻膝上的衣衫，“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说什么？无非是担心本王的安危，劝我多加忍耐，与杜阳划清界限，仔细防备着他”

老和尚会意颔首低眉，转了转手中佛珠，附和道，“娘娘所言不错。杜阳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且知道王爷的秘密不少，若是轻举妄动，让他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于王爷是大大的不利啊。且经晋王一事，皇上对诸塞王防备更甚，王爷的任何异动都会惊动皇上，引来灾祸。王爷要慎重处理与杜阳相关的事，暗中切割与他的联系……”

朱棣面露不甘，衣袖一甩，心中愤恨，“如今是他要害本王，有一便有二，就算本王忍得下，难保他不会再行奸诡之事，本王防不胜防啊。有这么一颗雷埋在那，本王寝食难安，须得想个法子让他彻底闭上嘴巴……”

看着男人的狠厉决绝，老和尚摇了摇头，耐心劝解道，“杜阳身为天子鹰犬，自然也不愿意与您有所牵连，不到万不得已，那些前尘往事，他断不会翻出来的。只要王爷您持身正，让他抓不着别的把柄，他也就无可奈何了。眼下燕王府后宅之事便是个隐患……”

话题转到他的后宅，朱棣不解地看着老和尚从身后拿出一支签来，他拿来一看是一支下下签，签上写着“孤舟欲过岸，浪急渡人空。如人临水立，望月总成虚……”

朱棣脸色一变，激动地跪坐起身，紧张的嗓音都尖锐起来，“这是……这是你给王妃算的卦？！她……”

老和尚摆了摆手，呵呵一笑，“的确是位王妃，却不是禅房的那位，而是王爷您府里的淑妃，这是她前几日到水月庵求的签”

朱棣一听不是给楚楚的卦，松了一口，他太怕她出了什么事，但听说是季淑妃也揪心了一把，如今季淑妃可怀了他的孩子，也禁不得闪失，但转念一想却觉蹊跷，她去水月庵求签做什么，她心中所求是什么。

看着朱棣疑惑不已，老和尚眼神明亮，一针见血分析道，“无非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利益驱使。王爷对燕王妃关怀备至，可却忘了府里的淑妃同样怀了七个月的身孕了，王爷在她孕中可曾有过探望？孕中女人甚是辛苦，丈夫却不闻不问，怎不令人寒心？她怎能不生怨恨？纵然是厚此薄彼，王爷也需有个度，把面上的功夫做到了，安抚了人心，莫要再发生里外勾结，损害燕王府的事……”

朱棣若有所思，他何尝不知纵然嫡庶有别，也不该对季淑妃的肚子不管不问，对于季淑妃和孩子，他是有愧的。可想到一旦他去了季淑妃那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女人知道了，便是天崩地裂了，他见识过她歇斯底里的失控，纵然被千夫所指，他也不敢再伤害她。权衡之下，他只能将怀了孕的季淑妃扔给丫鬟婆子伺候，自己则全心全意侍候着心爱的女人，翘首以盼他们的嫡子……

男人性子执拗，一旦认定什么，任谁也改变不了，他是断然不会承认自己的不是，脸色一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严厉喝道，“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本王何曾亏待过她？她不知满足，反倒对本王生出怨怼之心，三番两次使尽下作手段，争宠善妒，陷害王妃，可见品行不端，这样的贱人纵然本王再抬举她，也喂不饱她的私心贪欲……”

老和尚懦懦地低了头，不再言语。他虽对燕王后宅有忧虑，料定必然祸起萧墙，但也深知自己已然僭越，这位王爷正当春秋，性格强势，独断乾坤，容不得别人指点，何况他如今专宠禅房的这位燕王妃，而这位王妃与季淑妃向来不对付……他见风使舵，转了话题，“王爷让贫僧算娘娘腹中胎儿，贫僧午时给娘娘诊过了脉，也看了娘娘的肚子，问了饮食喜好……”

朱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怒气全无，激动地追问，“如何了？这孩子是男是女？”

老和尚看着一脸男人激动得像个毛头小子，想他也只是个凡夫俗子，他拱手施礼，笑得开怀，“如王爷所愿，是个男孩，甚是强壮”

朱棣心中大喜，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咧嘴大笑，猛锤一下大腿，“男孩好，男孩好，本王的王妃果然不一般啊，刚入府就给本王添了世子！真是本王的贵人啊！”

老和尚见他面露狂喜，亦心中畅怀，这位来历不明的王妃莫非真是上天派来襄助燕王？他不信鬼神却也摆弄是非，灵机一动为燕王献上喜讯，他谨慎地向四周扫视一圈，低声道，“贫僧还特意寻袁术士为世子做了占卜，世子命格非凡，紫薇坐命……

老和尚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朱棣耳中，他瞳孔放大，激动得浑身颤抖，筋骨突出，又紧张地压制着脸上的喜悦，如此更是坚定了夺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