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一百四十七:天家父子

因为皇帝心绪不佳，整个早朝愁云惨淡，殿下之人战战兢兢地耗着，提及近期的烤鸭下毒案更是无人敢插嘴，一两个时辰后，皇帝骂骂咧咧下了朝。

朱棣一只腿刚迈出奉天殿就听到后面一声急呼，“燕王殿下请留步！”

朱棣心中一紧，面上平静转过身来，果然是皇帝身边的人，小太监两条腿嘚嘚哒哒地跟了上来，朝四周流水一般涌出大殿的人瞅了一眼，急冲冲地向朱棣行了个礼，低声道，“燕王殿下，皇上在书房等您”

朱棣瞳孔一闪，心绪不宁，随即淡定地点了点头，“有劳公公带路——”

书房内皇帝没好气地翻着一摞摞厚厚的折子，这是他送到允炆那里让他练手的，往日他都会乖乖的在折子每一页都仔仔细细地夹上自己用蝇楷小字写的见解和处理建议，可最近他整日为了烤鸭下毒案东奔西跑，这些折子连看都不看，他早有心锻炼他为储君，承继大明山河，可他如此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如何能担大任？

朱棣小心翼翼来到书房，恭恭敬敬地向座上皇帝行了个礼，皇帝不耐烦地招呼他坐下，“这没外人，就别整这些虚礼了”

朱棣应了一声“是”，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只得忐忑地坐到一旁的偏座上。

皇帝拿起一份厚厚的折子让小太监递给他，幽幽说道，“最近烤鸭下毒案闹得沸沸扬扬，刑部那帮人审了一个月都没理清楚，这事你怎么看？”

朱棣打开折子粗略翻了一下，上面写着刑部审理的过程和本案的案情，看起来线索不多，刑部至今没有定论。他略一沉思，打起了太极，“儿臣没有参与此案审理，只是听说了关于此案的只言片语，不好妄加评论。父皇着令刑部全力调查此案，刑部必不敢懈怠，倾刑部之力也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此案着实是扑朔迷离，凶手隐藏颇深……”

皇帝看穿了燕王的心思，不肯让他躲过去，阴沉着脸，直接了当问道，“这折子里说仙仙郡主是烤鸭店主厨，有重大嫌隙，但长孙殿下一直护着她，致使刑部不能施加刑罚，无法查出原委。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仙仙，背后之人有没有可能是允炆？”

朱棣心中大骇，蓦然抬起头来，若能落实指控，太孙一党就全完了，那个位置非他莫属，他心中升起一种隐隐的期待。可满朝皆知他与允炆利益分歧，皇帝究竟是真的想与他探讨案情还是有意试探？

他不敢马虎，继续周旋道，“一切都有可能，儿臣以为未查清事实之前不宜妄下结论。仙仙一介弱女子，又深得父皇喜爱，应当不会做出弑君的糊涂事……”

皇帝看着面不改色的燕王，眸色沉沉，这个儿子心思深不可测，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既不愿惹祸上身，担上不孝不友的骂名，又借替仙仙开脱暗指幕后有人指使，而这指使之人除了允炆还能有谁？

皇帝不禁有些直冒冷汗，孙子可能是谋夺储位、意图弑君的禽兽，儿子又老谋深算、城府极深，这一刻他真感觉到了皇权带来的无尽孤寒……

皇帝闭目片刻，面带疲惫，许久他睁开阴鸷的眼眸，声音森寒，“昨日你的王妃偷偷去了刑部大牢，她是否也参与了？”

朱棣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慌乱起来，抱拳俯身上前，振振有词，“绝无可能！父皇，她一介无知妇人，对朝事一窍不通。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理会外界是非。自从怀了身子，更是足不出户，安心养胎，不可能与本案有什么牵扯。请父皇明察！”

见识过那位燕王妃争宠的手段，皇帝哪里信朱棣的鬼话，更是咄咄逼人，“那她去刑法大牢做什么？还找烤鸭店的人询问案情，还查询了刑部案卷……”

朱棣听得脊背发凉，他哪里想得到那个女人不过溜出去了一下午就干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骇人听闻，事到如今只能先扛下来，他紧紧握了握手掌，坚定地昂起头来，振声道，“是儿臣让她去的。仙仙是儿臣的义女，允炆是儿臣的亲侄，此事还牵扯二哥，于情于理儿臣都不能置身事外，儿臣也想将此事查个清楚。”

朱棣一边维护着自家女人，极力撇清她的嫌疑，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一边观察皇帝神情，字斟句酌，恐他起了疑心，继续辩解，“父皇已着刑部审理此案，儿臣纵然有所担心也不敢公然违背父皇旨意，王妃与仙仙曾是师姐妹，多少有些情谊，所以儿臣便让她以探监名义探查案情，儿臣自知有罪，请父皇责罚！”说完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诚诚恳恳地认罪认罚。

皇帝闻言，轻“嗯“一声，倒未发怒，只是声如钟磬，眉眼间有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他缓缓起身走到朱棣身边，把他拉了起来，如幼时教养他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有欣慰之色，“允炆如今焦头烂额，诸位皇子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这位四叔殚精竭虑，难为你了，不愧是朕的儿子！”

朱棣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皇帝慈爱的神情让他有些恍惚，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愫，这单薄的舐犊之情亦足以令他动容。他腼腆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挺起了胸脯，天真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慨然回复，“多谢父皇，这是儿臣应当做的，允炆是大哥的长子，大哥不在了，儿臣作为叔叔自当关怀照拂”

皇帝欣然拉着他的手，来到龙椅处，坐在龙椅上拉着他那只健硕的手臂，他的手臂如此稳健有力，一如年轻时的他，让他仿佛找到了凭杖，他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涕泗横流，激动点头，“好，好，好，朕的好儿子。朕没有白疼你。事到如今，只有你可以帮允炆了……”

朱棣感觉不妙，烤鸭案是个烫手山芋，但他却不敢有所表示，只能故作佯装不解，“允炆如今尚能周全，不知父皇所指？”

皇帝眼中直冒精光，威严的脸上精明诡异，他脸上的泪水瞬间消失无痕，厉声道，“他一个娃娃能周全个什么？那小猴子一入狱，他就乱了阵脚了，如此下去必会被奸人利用。正好你的王妃也牵扯其中，索兴，此案就交给你去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这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此话一出，朱棣的心凉了半截，原来所谓的父子情不过是他父皇的利用，担心孙子中了奸人诡计，干脆就把他这个儿子推出去，让他替侄子趟雷，担心他不接，还用他的女人说事，明里暗里都是算计威胁。他心中怨恨翻天，对这天家父子之情更是没了半分幻想，缓缓退下高台，在殿下恭敬行了君臣之礼，应了一声“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