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策略家之间的较量

孟宴臣从来不觉得自己幸运。不过如果他真的这么说出来，一定会被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在搭好的条条框框里长大，还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勾心斗角运筹帷幄吗？或许他会在优质的教育条件下成为冒险家，钢琴家，或许一生研究他的蝴蝶。遗憾的是，他生在孟家，生在孟怀瑾和付闻樱手里。可他也没觉得自己不幸运。至少他不愁吃穿健康地长大，即使规矩将他绑得喘不过气，一身温柔的教养和过人的本领也足够带给他自信。

说了这么多，可以确定的是，在遥远的另一个更高维度，他是近乎完美的存在。那里有永远喜欢他的、永远以他的利益至上的、永远相信他的一群人，只是现在你暂时不想把这些告诉他。

在医院你并没有得到孟宴臣的联系方式。像你这样跑去搭讪的人多了，你猜孟宴臣把你和那些人划分在一起了。

可你了解孟宴臣的聪明。一个陌生人，空口说出他妹妹的名字，甚至想要猜测他对妹妹的感情，他再不在意还是会回头看你——用他惯用的警觉。所以你不慌不忙，做你该做的工作，聊你爱聊的八卦。你的手机屏保还是孟宴臣，让同事看见之后解释的理由是“长得帅拿他当偶像”。

很不巧，屏保也被许沁看见了。宋焰来过急诊后她看大家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讨好，唯独对你还是以前那副生人模样，明明她还欠你一个帮她在病人家属面前解围的人情。无所谓，反正怎么样你都不喜欢她。你甚至奇怪孟宴臣的童年是灰暗到什么程度才会喜欢上许沁？

你的盘算从来不出差错，几天之后的午休孟宴臣再次出现在那排椅子中间。他规矩得令人惊叹，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只是这次换了一套新的西装，领带也是服帖地贴在胸前。他没有去找你，当然你也没有往他身边凑。这种时候，做得太多容易打草惊蛇。你最明白孟宴臣这种人了，开了上帝视角还是选择继续演戏的恶趣味，这也正是他吸引你的点。很可惜，在这种情景下，开了上帝视角的是你。

午休的急诊其实也有不少事要做，你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看到许沁兴冲冲跑去跟孟宴臣打招呼，可她平时从来不会这样。孟宴臣并不很热情，站起来以示礼貌。中途许沁试图去挽他的胳膊，你好像还隐约看到了她炫耀的眼神。

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可能她看到你的手机屏保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她就是想跟孟宴臣献殷勤。

“演给我看？我可没那功夫评判你的演技。”你表示不理解，默默从拐角返回办公区，瞄见许沁的桌上有一盒没吃完的便当。

“看来宋焰也没网上说得那么不堪，前两天闹那一出以为他会和许沁有分歧呢，竟然还知道做便当体谅妻子，估计他身上也就只有爱许沁这一条值得拿来吹捧了。”

办公室门口有动静。你回头看一眼，透过玻璃门能望见许沁拉着哥哥的小臂朝你的方向走来。孟宴臣对上你的眼睛后只是淡淡地垂了一下眼皮，连带着下巴微微一点，像个绅士一样和你打了招呼。

你点头予以回应。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见他都感觉像是在见不同的人。有时温柔得体，有时有冷漠得像刚刚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尽管这些表情通通出现在一张脸上。老实说你有点着急了，和他的交流过程相比普通的交朋友流程更像是一场博弈，谁先示好就败下阵来。他守在原地试图套取你的更多信息，而你丢了一颗诱饵静静等待他上钩。你活了二十多年，至少在交朋友上从来没有这么含糊过。这那里是交朋友，分明是两个策略家在进行基本功的较量。

许沁在你背后和孟宴臣搭话，听得出来他们的聊天很刻意，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在演戏。

我说你们，累不累啊。

大家都趁午休出去吃饭了，许沁自己带了饭，而你因为要照看病人自己也做了便当带过来。

你的鱼上钩了。

孟宴臣在背后叫了你的名字，问你为什么不出去吃饭。你扬起眉毛看他，眼神指向病房：“有病人要看。”

你特地回头注意许沁的表情，她的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又不服气的眼神，跟那天的宋焰倒是有几分相似。

姑且算作夫妻相吧。这两个人，实在太好琢磨了，跟他们比起来，还是孟宴臣更有挑战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