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遗忘是很痛苦的。我没由得的想起这句话。
即使过去几百年的时光,现在的我对这句话仍深信不疑。那曾今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人告诉我的,她说自己存在感很低,时常因此被人忘记,所以才能感受到被遗忘的苦痛。我曾对此嗤之以鼻,毕竟她没有人生。对于我的言语,她的手突然紧了紧,怔怔的看向远方。
看着她黄瘦的侧脸,不知因为什么,我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实在恶极了的事
我说的明明没错,不论是她还是其他的人,即使身体的年龄模糊时间的流逝,但他们从睁眼的那刻起便注定一生扎根于这片土地。
无一例外。
可她似乎有着什么别的更好的回忆,支撑着她活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但她终究是死了
那天貌似如往常没什么不同,想来甚至连走在路上的感觉都没什么差别。我一点点的攀上山丘,然后…
面对她仅剩的冰凉的坟墓,我竟像她一般的掉下眼泪来,矫情的,轻薄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她所在的鼓包上,融入了泥土
她穷尽一生的美丽妄想,最终只能随着我的承诺和她飘散的身体,远离了这地方。
我终究没能为我自己错误的态度向她道歉
她应是对的,遗忘是痛苦的源头,所以我即使连他们的脸都忘却了,即使是照片已经泛黄破损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种迟迟持续数年的愧疚感仍无法消缺。她会知道我很抱歉吗?
或许吧
我的思绪不可思议的越飘越远,我的脚步在长时间的行走下沉重,可我的脑海却反常的轻飘飘的,它妄想逃避一切,直至一日,落入死亡的境地,我想我大概是不正常了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是这样的吗?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惧怕相遇的来着?
我尝试过拯救他们吗
还是说,我一直像胆小鬼一样后退,没有站出来过
只会躲在他们的身后,像影子一样乞讨着
直至哭的面目全非
哪怕我从未停止过痛苦,我期盼着太阳落下,又期盼着它冉冉升起
期盼着死去,又惧怕疼痛
害怕着,又期待着
我是一个胆小鬼
诡异的情感因为这个早就存在的认识喷涌而出
我内心的渴望却无法抵挡,像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让我跨过丛林,跨越湖泊,不停地奔跑
泪水从我那双浑浊的黄眼睛中涌出,如同透明琥珀般的珍宝,它朝着风流动的方向,划过我的脸颊
这么多年来,这样长达数年的生命中,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思念他们
我没有一天停止思念过
剧烈的运动让我不断喘着粗气,脚步停下的那一刻,我来到了那处山丘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了生的气息,可我知道花在这里盛开。他们与花相伴。那些墓碑并不冰凉,环绕其中的是无尽的野花
站到他们的面前,我虚握住的手才放开,直至此时,我才反应过来,那几株嫩绿的野草,早在疯跑中失去踪迹。只是当我又一次真正站到他们的碑前,我竟也只剩不知所措。哪怕如此想念他们的一切,可我如此卑贱都活着,唯恐玷污了他们的灵魂。或许正是因为*那具躯壳太过狭窄,容不下他们伟大又灿烂的灵魂。死到临头,他们甚至连身体都没留下
在这片天地中,唯有高贵的灵魂足以得到解脱,而与之相照应的便是,七魂六魄都将消散。那些人的身体乃至灵魂和魂魄,都将彻底离开,消失。
直至时间将他们从我的记忆中夺取
他们将失去唯一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证明
我默默蹲下身,看着那几乎占领山峰的灰色墓碑,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们会再次相遇吗?
山顶的风吹拂过表面的绿草和鲜花,也吹起我淡紫色的头发。那些花瓣也许是因为不牢固,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从蕊上脱落,随风起舞,愈久弥香。
这么久了,因为疾病,我的思想越来越迟钝,我渐渐的只记得自己想记住的东西。但却不包括他们的姓名
所以我庆幸他们存在的痕迹此时刻印在碑体上
不知是什么,一道独属于孩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风声模糊了他具体的内容,可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嘿,你好”
我闻声转过头去。最先落入视线的竟不是那人的容貌,而是那就安静处于眼角下的,和那些人,和我如出一辙的图案。
那是如同条码般的烙印的烙印,是一道在我腹中即使缝补三百多年仍丑恶的存在的伤痕。我几乎不曾反应,脑子便一片空白,如疯子一般突然匍匐在地,毫无形象的、生理性的不断干呕。分明胃中毫无东西,存在于那个地方的
似乎只是用血肉铸成的袋子。
可我却由心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乃至器官和细胞都在恶心一样。
妄图把生长于我体内的那些,时至今日仍使我在颤抖和恐惧的作贱物,都靠这种令人反胃的方式呕吐出去
直至我的身体空无一物,大脑里不再有那些痛苦的记忆,这样会不会好些?
兴许是反应过于激烈,我肚子中名为胃的器官在持续不断的剧烈收缩,长时间的动作让它发出阵阵刺痛。
恍惚间,我听见那孩子焦急的声音。可处于此种境地,我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水,耳鸣的情况更加严重,大脑早已被这种刺耳的尖叫席卷。我近乎昏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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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世界的一片空白中,一只稚嫩的,独属孩童的小手扶住了我的脊背。
我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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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叫李没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