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 第二

煎药的炉子底部泛着红色，飘出些火星子，蒲扇轻摇，药盅咕咚咕咚地发出些细碎的响声，掺杂苦味的白雾被扇的四处飘散。

清斐拿着蒲扇照看药炉，一只手环抱住腿，头枕在膝上，眼神放空盯着药炉。李莲花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量了小木屋内的陈设，精致有序，四处都彰显出姑娘家的秀气。

清斐在给他熬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大抵是调理的，补身子一类的，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可惜，这药给他用，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李莲花觉得，清斐应是知道的，什么药对他都没用的。

清斐当然知道。她其实是无措的，她避世苦读医术，最后面临的局面却是如此这般，她最想救的人，她却无可奈何。她只能熬些药，起码为他做些什么，不过是给她心里一些慰藉罢了。

药熬好了，隔着粗布的药壶柄依旧有些烫手，药汤汩汩流进碗中，颜色愈发深沉。

“把药喝了吧。”李莲花还是配合着喝了下去，即便是他五感已经有些衰弱了，却还是被苦的皱了眉头。一口气喝完药汤，把碗放下，便忍不住微张着嘴，企图散出些苦味。

猝不及防地，口中一阵清甜蔓延开来，甜而不腻的桂花味冲散了药的苦，占领了口腔，还有更软的东西碰触到了舌尖，带着些微微的凉意，又迅速离去，后知后觉得，才发现，是清斐收回的手指。

“桂花糕，好吃吗？”

李莲花回味口腔中入口即化的桂花糕，清甜还未散去，他向来嗜甜，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吃。”

面前的女孩浅笑了一下，神情有些骄傲，娇俏的桃花眼里也多了些光。

“好吃吧，我做的。”清斐着手收拾着药碗，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瞧病的小孩也多，哄小孩用的。”

李莲花琢磨这话，有点不对味儿，合着把他当小娃娃哄呢？到底谁是小丫头，李莲花没与她计较，只笑笑便没吱声了。

没听见他再吱声，清斐转头去看他，少年闭着眼眸，病中的少年面色有些过于白了，褪去了他高高竖起的发冠，不再是她初见时那个模样，发丝懒散地绾了一些，其余的通通垂在后腰上，随着他倚靠在床头时，乖巧地垂落在榻边。

用内力压制碧茶之毒，久而久之容貌必然有所改变，现在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容貌上的改变也不过是些细微之处上的变化，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要认出他易如反掌。

清斐的目光流连在那张俊逸的脸上，唇色苍白，美则美矣，却总让她觉得，他似乎快碎掉了。

清斐抬脚走向榻边，重新坐回放在榻边的椅子上，夜色如墨，九月授衣，秋蝉的声音已然弱了下去，静悄悄的，谁也没出声。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快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她的眼里夹杂了哪些情绪。

沉默的最后以李莲花睁开眸子与清斐对视而告终。

“在看什么？”

“看你。”

李莲花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保持着这样，倚靠在床头，与她对视。

“看你的伤势。”清斐收回了视线，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这碧茶之毒虽被无了大师用你的九成内力压制住了，但每年的这个时候依旧会毒发，以我沈家的针法施针为辅助再运转你的心法可以减轻。”

李莲花明了地点点头，游历至此，将莲花楼停在这荒山脚下时，便发现毒性发作了，先前也试过直接用扬州慢压制，可经络极其堵塞，收效甚微，最终被清斐给捡了回来。

“你啊，先在我这安生地养几天，其余的再做打算。”

李莲花看了看四周，这显然用于独居的里屋中只有一张床，这让他有些无措。

“那你睡哪？”

清斐拿出一床新的被褥，对他笑了笑“外屋有张小榻，凑合几晚不成问题。”

“这怎么行？你睡这吧，我去外边儿睡。”说着李莲花打算起身，随后又被清斐按了回去，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您快躺好吧，或者……”

“或者什么？”

清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或者你看我这床榻甚为宽裕，我们二人挤挤？”

这一听了得？李莲花急的清斐差点儿没给按住，连连摆手，嘴上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

清斐忍住笑意不再作弄他“好啦，不逗你了，我出去睡，你安心休息，有问题便随时找我。”

逗…逗他的？不论作为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他可从未被人这样逗弄过，更别说是这样的少女，一时有些羞赧，竟在不知不觉中，给苍白的脸颊上，添了些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