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回到屋中时,武鸢之正靠在凭几上小憩。香味悠悠然飘了进来,她睁开朦胧的眼睛,慵懒地说道:
武鸢之你回来了。
食盒被轻轻放下,武鸢之正欲单脚跳过去时,李莲花又一次将她抱了起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缱绻的目光有几分难以遮掩。
武鸢之怔怔地望着李莲花,未曾反应过来时,筷子已夹着辣椒入了口。
她嘶哈嘶哈扇风时,李莲花无奈地为她倒了一杯香药糖水,哑然失笑道:
李莲花小心点~
武鸢之焦急伸手,就要去接杯盏,却不小心将他袖中物品打落——是一支信烟。
何晓凤的专用凤凰信烟。
武鸢之的目光顿在那支信烟上,她欲要出声询问时,却发现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一般,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莲花用另一只手点了点武鸢之的额头,笑着说道:
李莲花先喝点糖水解辣。
武鸢之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地将香药糖水一饮而尽。李莲花轻笑了一声,将凤凰信烟捡了起来,武鸢之的视线随着信烟而动,他调皮地晃了晃,打趣道:
李莲花至于这信烟…
武鸢之眨巴眨巴眼睛,像是雪白的布偶猫,可怜又可爱。李莲花的思绪就要散开时,武鸢之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
武鸢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武鸢之我知道~
似小孩子赌气般的话语,有几分阴阳怪气,却丝毫不惹人厌烦。李莲花着实有些忍俊不禁,他笑着将偶遇何晓凤之后的事情如实告知,成功安抚了略微炸毛的武鸢之。
画重点,《如实告知》。
只不过省略了一些“俊美无双”、“一派清风朗月的气质”、“让人心动”什么的,不太重要,不说也无妨。
李莲花如是想到。
……
方多病自觉没有打扰那二人的相处,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事业”,懒得看那些个情情爱爱。
他与百川院等人,查明玉红烛原是金鸳盟十二凤之一,当年金鸳盟覆灭,她逃了出来,回了玉城。如今,她断舌闭口不言,而宗正明珠也被监察司带走,人在朝中难以逼问,找到笛飞声的线索就这样…没了。
方多病蔫蔫地走向武鸢之的房间,却听到不远处何晓凤的声音:
何晓凤方小宝。
何晓凤快出来~
何晓凤跟我回家!
何晓凤——比方多病大不了几岁的小姨。
方多病好不容易躲开小姨的追捕,却发现玉城早已没有了李莲花和武鸢之的踪迹。
聪明小狗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的去处,可看到莲花楼中安逸晒太阳的两人,他还是龇牙咧嘴了一番,才搬了个凳子坐到一旁。
武鸢之冲着方多病挑了挑眉,笑着说道:
武鸢之晓凤阿姊给你银钱了吗?
方多病轻哼了一声,如小孩子赌气般背过身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方多病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戳人心窝子。
武鸢之哑然失笑,伸出手去戳方多病的胳膊,晃晃悠悠的摇椅随着她的动作“吱嘎吱嘎”,方多病哼唧唧地转过身子,却听李莲花补刀般说道:
#李莲花怎么不见你的小厮和侍女呢?
旺福和离儿,早被何晓凤“抓”回了天机山庄。武鸢之和李莲花,你一言我一语,可怜小狗,两番受创,心酸心痛。
方多病“嗖”地一下转过身子,还将圆凳往旁边移了移。武鸢之忍不住笑出了声,方多病如点火一般,蓦然起身的同时不可置信地说道:
方多病你还笑…
武鸢之好好好,我不笑了。
武鸢之弯了弯眼眸,温和地说道:
武鸢之要留下一起用晚膳吗?
方多病瞬间笑开了花,他超级积极地走进厨房中,就要大显身手。可惜,许久不回的莲花楼中并没有让他一展厨艺的食材。
这并没有打击到小狗的热情,他黏着李莲花要一起去买菜,其撒娇之攻势,可谓是无比浩大。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起身给武鸢之的杯盏中倒满香药糖水后,才在她含笑的眼眸中慢慢离去。
方多病真不愧是“京城食香客”,既会吃,还做的一手好菜。吃饱喝足,夜已渐渐深了,方多病暂居在客房中,李莲花又一次将武鸢之抱回了屋内。
“晚安。”
李莲花关门的瞬间,武鸢之轻轻呢喃了一句,她脸上的红晕像是烛光映照下的阴影,醉倒在天地间。
……
这一夜,并没有期望中的那么平静。
武鸢之如坠深渊,陷入了梦魇之中——她的生母是药魔的药人,所以她一生下来就是五毒俱全的药人。
药魔研制出的毒药,她总是第一个试验品,所以,她曾经的名字,叫做小一。
终于有一天,药人暴动。
神挡杀神,佛挡诛佛,小一杀光了挡在她面前的所有人,终于逃了出去。
她走了很远很远,她太累了,所以当她走进剧毒的瘴气林中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睡了过去。
她在软绵绵的被窝中醒来。
桃红色的棉被,淡淡的花香,温婉的女子担忧地坐在床榻边。
那是武祥允的夫人,楚清。
楚清孩子,你醒了。
可突然,一切都成为了碎片。
楚清在她的眼中一点点散去,黑暗重新覆盖,她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牢笼。
药魔狞笑着吩咐手下试毒,武鸢之的全身都如刀割般剧痛。
武鸢之不要…不要…
武鸢之师娘,师娘,救我,救我…
武鸢之的惊呼吵醒了浅眠中的李莲花,他迅速上楼,一边敲门一边急切地说道:
李莲花鸢之,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他,武鸢之的口中,只有一句句的“求求你,放过我”,令人心碎。
李莲花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提着一口气,推开屋门直冲床榻。
武鸢之的额头满是冷汗,她如陷入泥潭一般,任由李莲花怎么叫唤都醒不过来。
她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李莲花的心揪了起来,他的指腹停在武鸢之的眉心处,扬州慢的功力缓缓流淌,平息了那场噩梦。
武鸢之渐渐平静下来,她突然伸出手,紧紧握着李莲花的指尖,呢喃道:
武鸢之师娘,别走。
李莲花哑然失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莲花好,我不走。
迷迷糊糊的武鸢之似是得到保证般,甜甜地笑了一下,她渐渐睡沉过去,松开了李莲花的手。
滚烫的指尖,胡乱跳动的心;关闭的房门,褪去的悸动。
这一夜,终于恢复了平静。
……
诶?
方多病呢?
他不是也在莲花楼吗?
武鸢之没有吵醒他吗?
看官,您多虑了。
他的睡眠质量,那可是顶顶的高。
……
便是晨曦时分,李莲花砸碎了饮水的杯盏,也一点儿没有吵醒他。
武鸢之的药很是管用,李莲花的碧茶之毒已许久没有发作,可昨夜她梦魇时,李莲花以扬州慢安抚,却因此而导致了毒发。
破碎的杯盏,清脆至极,一瞬间惊醒了梦中人。
武鸢之一蹦一跳地走下楼去,待她仓惶间推开门时,恰看到李莲花在用内力将毒逼下去。墨绿色的青筋暴起,压抑的闷哼声,豆大的冷汗,隐约有些疲惫与脆弱的眼眸。
武鸢之噙着泪,一瘸一拐地走到李莲花的身边,待他停下运功,便立刻以金针引出腕处的毒素。
乌血溢出,武鸢之的泪也涌了出来。
李莲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叹了一口气,平和地说道:
李莲花鸢之,别哭了,我没事。
武鸢之摇着头,望着他的眼眸中满满都是心疼与愧疚:
武鸢之李莲花,我只是梦魇,不会有事的。
武鸢之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武鸢之我还没有帮你解毒,就害你毒发了一次。
武鸢之都怪我…怪我…
李莲花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浅笑道:
李莲花鸢之,为我下毒之人不是你,怎么能怪你呢?
李莲花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武鸢之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方多病在下楼。
武鸢之一瞬间收住了泪珠,拿出帕子擦干净乌血,她叹了一口气,扶着墙说道:
武鸢之我上楼梳洗一下。
武鸢之你还撑得住吗?
李莲花鸢之,别担心。
李莲花我真的没事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对吧~
李莲花只不过,你的脚腕还伤着,还是让我帮你…
武鸢之不必了。
武鸢之你身子骨弱,就不要逞强了。
说着,武鸢之一蹦一跳地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李莲花。
屋外两人的交谈声响起、消失,方多病随意地打了招呼之后直奔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李莲花的脑袋中循环播放着那句,久久不能释怀。
“你身子骨弱,就不要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