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点钟声敲响的时候，邢老板把那只沉香佛珠戴回到他那粗肥的手臂上，然后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挂着令人厌弃的笑容道别。
此刻，“品茗室”内只剩下唐薏和宋轩。
宋轩低头盯着眼前这只价值不菲的茶杯，一言不发。
“待在这儿做什么？谭素不是已经找到了？”唐薏开口道。
宋轩有些讶然，他没想到唐薏的消息如此灵通。明明十分钟前他才接到刘文的信息，说在楼梯间里找到了谭素，现在人被安排在一楼的休息室。
“所以，你早就知道谭素在这里对不对？”宋轩缓缓抬首看向她，眼里似有火光跳动。
“我……”骄傲的Alpha摘下金丝眼镜，面色疲惫地揉着眉心，“我闻见了他的信息素。”
“那你为什么不帮帮他？！”宋轩再也忍不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姐姐怎么会如此绝情。
“我怎么帮他？我来的时候谭家的车就停在门口，这说明是他们两家早就说好了的。万一谭素他自己也同意呢。”
“怎么可能！”宋轩瞪大了眼睛，怒道：“他怎么可能愿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喜欢的是……”
“够了！”
唐薏猛然拍桌起身。她背对着宋轩，隐隐能看到她喘气时略微起伏的肩膀。
“你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Alpha走进她的Omega弟弟，她撑着椅背俯身和他对视，清冽的声音一字一顿：“弱者只能被选择，没有选择的权利。”
宋轩秀眉紧皱，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Alpha，他只觉得陌生。
“那你觉得，谭家是弱者还是Omega是弱者？”宋轩问。
“都是。”
宋轩怒极反笑，“所以像你这样出身的Alpha就是强者了是吗？”
唐薏没说是，却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弱者。因为我们都没得选。”
“什么意思？”
唐薏没回答这个问题，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宋轩刚刚递进来的。
唐宋两家的名片都是特殊印制的，在右下角会有一只鎏金的云纹。海市上流圈里的人都知道，但凡名片印有云纹的，必然出身不凡。
Alpha修长的手指在那张的云纹上轻扣了几下，说：“收起来，名片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宋轩没理她，只起身向门口走去。
“姐姐。”他在即将跨出这间茶室时停下。
“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是今天的谭素么？”
唐薏停下了那只抚弄桌上古玩的手，她抬起头紧紧盯着宋轩的背影，回以他长久的沉默。
这时，宋轩突然笑起来，清凉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
“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我一定会逃走的。”
……
宋轩来到一楼休息室的时候，谭素已经睡着了。刘文为他注射了一些稳定信息素的补剂，又给他腺体处的伤口上了药。
“他怎么样？”宋轩眼里满是担忧地问。
“身体上没事，但……”刘文想起谭素腺体上一道道斑驳的咬痕，“他可能是被强制标记的。”
宋轩听后并没有很吃惊，只是虚掩了谭素那屋的房门，然后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刘文泡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
“没事吧？”刘文温声问。他注意到宋轩的面色很憔悴。
宋轩摇摇头，闭目仰面靠在沙发上。
雕花大门、令人作呕的油腻Alpha、姐姐的冷言冷语、苍白着脸睡着的谭素……一切的一切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回放，难捱的记忆翻江倒海。
“很累吗？”刘文问。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宋轩睁开眼睛看他。黑瞳澄澈，眸底荡漾着一泓水光。
“好累啊。”Omega疲倦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忽然间，刘文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帮你按摩一下。”
他绕到沙发后边，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Omega一头厚密的黑发。
Alpha的手劲儿足却不失温柔，温热的指腹轻重适当，按压去疲倦。就像是在宋轩心窝里按摩一样，他不禁微眯起眼睛放松地享受起来。
好久了，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踏实的依靠感。
“接下来怎么办？”刘文问。
“他家人就在外边，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他。”宋轩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痛色，“其实这整件事都是他母亲的安排。”
“什么？”刘文难以置信。
“今天那个邢老板和谭素……他们要订婚了。”
刘文一时语塞，他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荒唐事。
“所以就像你之前说的，为了逼迫你朋友嫁给那个邢老板，所以就……”刘文说不下去了，这太变态了！
“这犯法了啊！”
宋轩看着对于这一些接受无能的刘文，一时间连解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不齿于向喜欢的Alpha展露他所处圈层肮脏的一面，同时也害怕对方会因此而再度疏远他。
刘文之前和他断联系的原因他未曾过问，可在他心中一直是个结。
“我们报警吧！”刘文气冲冲道。
宋轩摇摇头，无奈地说：“难道他还能去告自己的母亲么？”
“如果她是诱奸自己的元凶，又有什么不行的？”刘文感觉自己心中的某处被点燃了，“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只要还活着，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做他人的提线木偶。”
他坐到沙发上和宋轩挨在一起，接着说：“我们带他去做鉴定，提取证据。只有更多受到侵犯的Omega能站出来说不，这样物化Omega的风气才能改变。”
刘文这一双满缀星光的眸子太过耀眼，有那么一瞬间也照亮了宋轩的心。
“你真的……这么想的？”宋轩很吃惊，“改变物化Omega的风气”这种话居然从一个Alpha嘴里讲出来。
刘文皱皱眉，很纳闷的说：“对啊，难道不该这么想？”
宋轩抿了抿嘴唇，勾出浅浅的微笑。一股暖流顺着二人相贴的地方流进全身，最终汇聚在心脏的位置。
“我赞同你说的。”宋轩对刘文柔柔笑了下，“只是……”他摇摇头，“你不明白，都没用的。”
“金钱、权势、糟粕的观念……就像一张大网，无论我们怎样挣扎，都只是徒劳。”
时钟滴答滴答，极配合地烘托出一股压抑的气氛。
刘文愣在了原地，他能感受到自己与宋轩之间确实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这道沟来自二人截然不同的阶级、经历还有性格。
“所以，你要把他交给害他被强奸的家人么？”刘文暗哑着嗓音问道。
“对不起……”
话说到这里，刘文终于明白，他那个去报警的天真想法实质上是多么可笑。这几家财团在海市可谓手眼通天，不然自己又怎么会落得流落孤儿院的凄惨下场！
他自嘲一笑，“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该多管。”
宋轩抓住Alpha的袖子，连忙摇头道：“你没有多管，你说的都对，是我们……太懦弱！”
刘文把宋轩拽着他的那只手拿下来，然后不可察觉间往远离宋轩的地方挪了一步。
“只能说人各有命吧，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刘文把宋轩的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勉强挤了一个笑，“我先回去了。你朋友身体没事，放心吧。”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宋轩站在原地，双目灰白，茫然地看着刘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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