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02

顾黯生接了钥匙,却不走,抬眼看他,“掌柜的,我们已经七天没吃肉了。”

沈依轻轻一笑,随手抛出一块大洋,“算是工钱,拿去买肉。”

“那你呢。”

“君子居草堂而思社稷,我是医生,省一口肉,就多救一个人。”

顾黯生还想说些什么,门口走进来一对夫妇,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着,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咳出来的全是血。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家狗娃!”

沈依“腾”地一下站起来,瞅了一眼便双眉紧锁,“气息正常却咯血,定是断了肋骨,伤了肺腑,这多大的小孩,怎么搞的?”

母亲急了,边说边抹眼泪,“小孩在马路上玩,迎面遇上一个日本人,日本人嫌他挡道,踢了孩子一脚……”

“医生,还有救吗?”父亲站在一旁,显然也很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扯开,将钱“哗啦啦”倒在桌上,零零散散的铜板叮当作响，“您看这些够不够?”。

浓依摇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药馆仪器有限,不能保证救下来。”

孩子“哇”地一下哭得更厉害了,血块一点一点地渗进贴身的衣物。

沈依回头唤顾黯生,“把内室电灯打开再点上两盏蜡烛,备好热水和毛巾,我待会便来。”

沈依接过孩子,轻拍了两下,道,“能不能保下难说,我会尽力一试。”

夫妇俩忙不送地点头,沈依转身掀开帘子,“你们在外候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

内室里亮如白昼,床上覆了一层床单,床上放了一盆热水,蒸汽氤氲。

沈依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心里却“咯噔”一下。

左肋骨断了三根,右肋骨断了五根,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尖锐的骨刺。

沈依咬了咬牙,拳头轻握,“左边柜子下层有一个小包,你去取来给我。”

顾黯生拿来,沈依接过,打开,竟是锃亮冰冷的手术器具。

“没想到你这药馆里还有手术刀。”顾黯生挑了挑眉。

“我当初学的可是西医,看家本领不敢忘。”沈依喷了些酒精在刀上,用棉布细细擦拭着。

“那你为何不入洋人医院,反倒开了家药馆艰难度日?”

沈依摇头,“快帮我接着这孩子的手脚,没有麻药就将就些。”

刀刃锋利,轻轻一划便割开皮肉,所幸断骨未进肺腑, 也无甚大碍,沈依取出碎骨,吸了淤血,重新缝合,已是满头大汗。

“掌柜的技艺不错,以后若是药馆倒了,还能跟你混口饭吃。”

沈依白了顾黯生一眼,将孩子用毛巾裹好,“将孩子抱出去,只说服了些治淤伤疗骨之药,收一块大洋便可,那夫妇二人衣着贫寒,想必也不是什么阔绰人家。”

孩子仍在哭,却没有之前那般声嘶力竭。

顾黯生出门前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器具的沈依,那身子瘦疫高高,仿佛弱不禁风的麻杆,他的心突然一紧,喉口竟噎了一下。

等闲下来,得服一剂板蓝根怯怯火,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