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03

捌

冯子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走在一条长得望不见边的隧道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摸不到，触不及。

他加快速度，疾走，小跑，疯了般地冲，最后重重地跌倒。

四周黑暗，寂静，宛如当初。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能赋予他些许的安全感。

又来了，他持续了一辈子的古怪的梦。

他坐起，闭上眼，他知道，只要安静地坐一会就可以摆脱这个坟墓般的世界。

鼻翼耸动，他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香。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孩子，你一定要记得，做个善良的人，永远。”

他猛然睁眼，在将军府的床上醒来。

床边是个陌生的军痞，他敲了敲床，“赶紧起床，冯将军叫你熬好今天的药。”

他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个军痞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看见过。

他收拾好起身，窗外阳光正好，床边点点流萤。

玖

城郊，有两个人在喝酒，黑衣黑裤，衣着平整，看起来像某个大户人家的手下。

隔壁桌似乎在讨论某个人，声音很轻，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道这城中军阀冯都，他母亲是被他父亲活生生地打死的！只是他父亲财重权大，才把这件事压下去。”

“所以这小子憋着一口气就为了做一个彻头彻脑的混蛋，任凭手下胡作非为？”

“嘘嘘嘘，小点声，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菩萨来了都保不住你，谁不知道那冯都是个活阎王！”

周东仰头喝下手中的酒，“我说老陈啊，这金粉是哪家店买来的，这质量有待提高。”他甩了甩手，手腕处赫然一片金黄。

“该怪你皮糙肉厚？”陈柯羽抿了口酒，这乡村陈酿有时也别有滋味，不输名酒半分，“对了，你可曾听闻十八反，十九畏？”

“没有，那是什么东西？”

陈柯羽摇摇头，他站起身，“老板结账。”

“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你啊，还是得多看看书。”

二人丢下几枚大洋，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拾

冯都昨晚遇刺了，刺客是个身材瘦弱的女人，她借献宝之名入府，其实袖中藏刀，与冯都扭打多时，惊动了门口的侍卫，侍卫将她拖出将军府，当场射杀。

雨下得很突然，女人的血顺着雨水蔓延了一地。冯子明被枪声惊动，走到窗边，他有些渴，想拿起杯子喝水，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啪”地一声，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在这个喧闹的雨里，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插曲。

杯子碎了可以重买，人死不能复生。

他抬头，又低头，他看见右手手腕的金粉，突然想起了他的母亲，母亲临死前的嘱托寥寥几句，他只记住了善良二字和母亲如水般的眸，他记不起自己的父亲，仿佛是很久远的人，闻不见呛鼻的烟味，想不到扎人的胡茬，父亲也该是个温柔的人吧，他想，医者，不为钱财小利而折身，不拘泥于权力所指，是恩师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