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脸

　　孟宴臣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在椅子上趴在病床边，眼睛睁开时还像是没有从梦境里缓过神来，漆黑的眼仿佛失焦一般，病床上躺着的人与梦境里重症监护室的人重叠，让他一下子难以区分。

　　孟宴臣在那里愣神了好久，忽然感觉有什么擦过自己的脸颊，他回神才发现是顾卿的手。

　　顾卿也醒了过来，她的状态还不是很好，那只放在床边上的手，缓慢地抬起手指指腹抚摸着他的侧脸。

　　孟宴臣的意识被她的举动拉回了，几乎是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了他整个心房，他庆幸着顾卿并没有像记忆里那样住进监护室。还在心痛与愤怒，梦境里的画面如果真的是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那么对顾卿的一群人究竟算什么东西？

　　他对孟沁所有的一切好感在这一刻消磨殆尽，各种情绪将他撕扯，孟宴臣没办法克制它们，他垂下了眼睫，并不想让顾卿看到他眼底翻腾的怒火。直到顾卿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背。孟宴臣感受到了手背上与自己体温不符的温度他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手，就像在寂静的夜里抓住了唯一一丝光亮，他两只手握着顾卿的手，将头放在上面，倾诉着他害怕失去她的情绪。

　　顾卿感受到了孟宴臣的低落，她的心里同样不好受，但醒来之后的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孟宴臣时，她还是很开心的。也算是弥补了那年的遗憾。

　　孟宴臣埋首在她和他的手间，他的声音有些哑，却是一字一句道：“顾卿，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是谁再让你喝酒，你都不能喝了？”

　　他真的再接受不了这种随时都会失去顾卿担惊受怕。

　　顾卿在他手中的手动了动，在他放开些后，顾卿在孟宴臣手掌上写了一个字。

　　‘好’。

　　孟宴臣鼻头微酸，想到顾卿才醒过来，他收起负面情绪不影响顾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顾卿的脖子上还用着呼吸管，也不能有什么动作，就眨了下桃花眼望着他。孟宴臣心底酸软的不成样，就连常年冷冰冰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他轻声道：“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孟宴臣叫来了顾卿的主治医师，各个检查都做了一遍，综合下来顾卿基本上彻底脱离危险了，只是有些后遗症，顾卿是属于对酒精过敏特别严重的一类，自然而然后遗症也是。医院为了安全起见建议顾卿住一周院观察，如果再有一些什么状况也好及时就医。

　　就这样顾卿住了一周院，在这期间酒精过敏导致的喉咙水肿消下去了，拆掉了辅助呼吸的管子，精神也好了不少。孟宴臣每天都会过来，期间除了来看望顾卿哭了好几场的琳小宝，还来了一个人。

　　当时孟宴臣下班带着好吃的来到医院，没有进门就听见了一个女声语调带着怒气，对顾卿道：“我叫你不要乱跑，你倒好非要去爬山！结果摔了个皮肉开花！还遇上个大地震，差点变成薯片了！叫你离你妈和你哥远远的，别和他们参加宴会、这一阵子别应酬！你全TMA当做耳旁风！你还喝上酒了！怎么着？嫌自己命太好了是不是？”

　　孟宴臣开门走进去就看见了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人站在病床边，女人的皮肤白的有些不正常，扎起来的头发长度都到了腰部以下，黑如墨底没有一丝杂色，穿着一件黑色素雅的中山外套，衣着打扮和样貌都很古典。

　　女人没好气的斜眼盯着顾卿，而顾卿也没恼，反倒对她笑着伸手去拉女人的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啦！我现在不也没事么？您老人家呀消消气。”

　　女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柔和了一些，顾卿见状赶紧继续撒娇：“下不为例！我保证！”

　　“要真的有下次，我跟你说，我没办法保证你还会不会没事了。”终究女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了这么一句。

　　“嗯嗯！”顾卿点头，然后笑，“不过阿棂真的好厉害啊！每一次你都能算得那么准！你说你有这个功能，为什么不在高中考试的时候用？说不定还能去国外深造！”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个叫阿棂的女人低头看着顾卿，眉眼微微垂下，嘴角浅浅留有一抹笑。“而且这种能力是不能随便乱用的！”

　　孟宴臣看清了女人样貌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听见了顾卿叫的那一声‘阿棂’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觉得她越来越眼熟了，与此同时对方察觉他的到来侧眸看他，对视的一瞬间孟宴臣的某些记忆像是在大脑沉积的回忆里被挖掘出来一样。

　　眼前这个人叫訾娵棂，是和顾卿同一所高中再到大学的朋友，也是自己的学妹，她和顾卿的关系非常好，记忆中那年体育馆门口的枫树下，除了少女温柔的笑意，在顾卿的身后就是站那里神情不明所以的訾娵棂。

　　关于这位学妹的回忆很少，总共也就是因为顾卿他们俩才会遇见几次，在记忆里顾卿口中的这位訾娵学妹很好，她是除了琳小宝外顾卿的第二位闺蜜。

　　但孟宴臣回想起见到訾娵棂的每一场画面，与她那双漂亮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时都会有莫名的心虚和心慌感，这感觉就像自己有什么秘密被人看穿了一样。让孟宴臣有些惊讶的是，这次的对视也有这种感觉，甚至感觉更强烈了。

　　顾卿也注意到了有些出神的孟宴臣，她看了一眼訾娵棂，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顾卿重新看向孟宴臣笑道：“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啊？正好赶上阿棂来看我，我也没什么事了，我们三个要不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不行。”两个字异口同声。

　　顾卿嘟了嘟嘴：“为什么呀？”

　　“医生说了，你这些天虽然康复的不错，但是饮食上仍然要注意。”孟宴臣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并不想让她再有什么差错。

　　顾卿想撒撒娇：“我可以不吃刺激性的食物的。”

　　訾娵棂这时候眉毛一挑，开口说道：“在医生说不能出院以前都不许离开医院，你忘记我刚才说的了吗？你这小身板够折腾几次的？”

　　“哦。”听着她的话，顾卿也只好委屈的噘嘴。

　　“虽然不能出去吃，但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孟宴臣顺势出声接过了话，走过去把买好的东西放在了病床边的小桌子上。“你要是觉得饿了，就现在吃点。”

　　“好啊！”顾卿点头，这才把手分开了訾娵棂的手，去拆开包装。

　　訾娵棂看着开始吃东西的顾卿，又看了看帮她打理餐具的孟宴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她接完电话沉默了几秒，眼底有无奈的神情，她还是对顾卿道：“我今天有事了，改天过来看你。”

　　“嗯？是那个刑警小哥哥打的电话吗？”顾卿八卦的小眼神望着訾娵棂，看到对方点头，她赶紧道：“那你走吧！快快！别让人家小哥哥等着急了！”

　　訾娵棂都被她逗笑了：“行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她说着对孟宴臣也打了一次招呼，后者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在她快要出去的时候，顾卿却开口叫住了她，訾娵棂回头看看她，顾卿的笑意收敛了些，眼底的神色莫名有些冷，她问訾娵棂：“阿棂，你说的我哥不能冲动，不然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訾娵棂又沉默了一小会，开口时语调没有起伏：“听人劝自然是能避免的。不过对你而言，都算得上是好事，就看缘分吧。”

　　顾卿得到这个回答后，神情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我知道了谢谢你！”

　　訾娵棂走后病房也安静下来，只有顾卿自己吃东西时发出的微弱声音。

　　孟宴臣没有说些什么，他看着埋头吃东西的顾卿，等她吃完了东西，他才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訾娵棂怎么来了？你们关系还这么好？”

　　“那当然了！她就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呀。”顾卿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兴趣，不过说起訾娵棂，她不由提起了訾娵棂嘱咐过自己的事情。“我跟你说宴臣，上次我不是约你爬山你没去吗？然后我就去准备约阿棂的，她让我不要乱跑最好就呆在家里别出门，我没听劝去爬山，结果就摔得脚流血了！还有这次，让我离我妈我哥远一点，尽量别去聚会之类的场所，结果我就住院了！你说阿棂是不是很厉害？”

　　孟宴臣的关注点到没有在訾娵棂预料事情那么准的这个点儿上，而是开口：“既然訾娵棂都给你提过醒了，你怎么还要去呢？”

　　“当时想着你把我忘了，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想着注意一下也不会有事。”顾卿说着，语气却不难听出来有些低落。“妈妈那里，我也推辞不了。”

　　这次换孟宴臣禁声了，这些事儿确实没办法。

　　收拾好东西，孟宴臣坐回刚才的位置上，回想着与訾娵棂对视时的那双眼睛，那双黑色瞳仁好像一个黑洞，明晃晃的危险。

　　加上刚才顾卿的话，似乎訾娵棂这个人在某种方面很厉害，她能预料的一些事情，如果可以甚至能逢凶化吉。

　　不知道为什么，孟宴臣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说不定訾娵棂可以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顾卿注意到了孟宴臣的走神，询问道。

　　孟宴臣发现自己在顾卿面前还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情况，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点头问出了另一个感兴趣的问题来抛砖引玉：“你们最后说的关于顾宸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棂说我哥这一阵子会出事，如果不听劝那么他这辈子就毁了。”顾卿对此也没有隐瞒，但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訾娵棂现在也还没有工作么？”孟宴臣斜眼看了一眼一旁的补品开口问。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听顾卿说过訾娵棂一直都在干着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命的活，虽然没有正常的工作，但似乎也不缺钱。

　　与訾娵棂见面总要找个理由。

　　“她还是忙着给一些人算命看风水什么的。”顾卿想到了什么，弯下好看的桃花眼，笑道，“不过一年多还是两年前，她就在帮一个刑警小哥哥工作！现在小哥哥是她男朋友，人家可以说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听说这阵子，那小哥哥好像要跟阿棂求婚了！”

　　孟宴臣应声两句，心里却盘算着这个找工作的理由作废，还得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顾卿出院的日子，孟宴臣作为男朋友自然是开车来接她。

　　“宴臣！”在医院门口看见下车的孟宴臣时，顾卿就直接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孟宴臣怕她摔也大胯几步接住了顾卿，仗着自己小巧轻盈，顾卿直接整个人都挂在了孟宴臣的身上，毫不客气地在孟宴臣的侧脸上吧唧一口亲了下去。然后委委屈屈道，“你有没有想我？”

　　“想了。”孟宴臣笑得宠溺，常年被隐藏的浅浅梨涡也出现了，为了不让顾卿掉下去，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昨前天因为董成民给他使绊子，让他有三四天没睡觉来医院看顾卿，原本孟宴臣的心里这几天都是空唠唠的，却就在刚刚被顾卿的吻填了个满满当当。

　　顾卿笑，下意识地蹭了蹭孟宴臣的头，用完全是撒娇的调调道：“我也好想、好想你吖！”

　　“我知道了，你先下来，我不好拿东西了。”孟宴臣虽然这样说着，但抱住她的手却没松开。

　　顾卿摇头，环在孟宴臣脖子上的手更紧了一些：“我不嘛～”

　　就在孟宴臣妥协的时候，孟沁来了。

　　“哥。”

　　孟沁已经看见了他们俩的互动，她攥紧了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

　　就因为顾卿这次住院，让付闻樱知道了她原来是和宋焰在谈恋爱，极力要求他们分手，孟沁不想放弃她和宋焰来之不易的感情，于是忤逆了付闻樱，单方面彻底与孟家翻脸了。

　　现在她已经搬出了付闻樱给她买的房子，把孟宴臣送的车也还给了孟家。付闻樱也在医院打了招呼，剥夺她升职加薪的权利。一无所有的她似乎除了爱情，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而现在，她看到了孟宴臣和顾卿却能够这么甜蜜，孟沁不甘心，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都怪顾卿，如果不是因为她乱喝酒送医院，付闻樱也不会发现自己和宋焰在一起。

　　顾卿的存在就是跟自己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