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回忆

　　燕城冬天的黑夜气温比白天低上许多，今夜似乎格外的冷，窗外的城市霓虹已经暗了下去，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下着，白色的雪落了枝头落了地面，安静的装饰着这一座城市。

　　医院的病房里有些暗，只有床头的夜灯开着，暖黄的色调倒是柔和了空气里过于安静的气氛。

　　孟宴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靠着后背，金丝眼镜下的黑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顾卿还是没醒，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前天鲜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顾卿好像是很坚韧不拔的，又好像是很脆弱的，这是孟宴臣现在唯一的心境。

　　她表现的坚毅是因为她的母亲没有节制的偏袒顾宸，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以当做没事人一样。到今天孟宴臣才知道顾宸和岑芩已经架空了顾卿在顾氏集团的实权，可即便如此顾卿也没有表现得有一丝不满的情绪。

　　而她脆弱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在乎岑芩这位母亲，她似乎不会正面去和岑芩作对，不会为了一些小事忤逆岑芩，不会因为口角之争伤到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母女情，所以导致了她总是付出代价的那个。

　　孟宴臣的眼睛缓慢眨动了一下。不过以他对顾卿的了解，她是不会为了顾宸或者岑芩的要挟而喝酒的人，她是一个做事情会规避利弊的人，并且做事情有极高的目的性。但就是这样的顾卿，这次却真的差点就没命了。这真的只是顾卿对岑芩言听计从的代价吗？

　　孟宴臣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青禾美术馆里，顾卿看到那幅《机械舞》时说过的那句话……

　　“哥。”这时孟沁推门进来了。

　　孟宴臣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在今天孟沁跟付闻樱彻底闹翻了，孟宴臣知道孟沁会和孟家坦白她再和宋焰在一起的事情，因此跟孟家闹翻脸。这不过和梦境里有些出入，孟沁并不是自己独自去找付闻樱孟怀瑾坦白事实，而是在今天送付闻樱回去的时候，付闻樱让韩廷来接她们的。韩廷是付闻樱觉得在这个圈子里最适合孟沁也可以做孟家女婿的人选，正好借此机会让她们相处看看。

　　但今天很不巧，下班的宋焰来找孟沁，宋焰是不知道孟沁今天和孟家一起参加聚会的，他以为孟沁在医院里加班，加上给孟沁打电话时他们确实在医院，他来接孟沁下班，结果就看到了韩廷来接她们母女的场景。

　　就此付闻樱确定了孟沁交的男朋友就是宋焰，虽然付闻樱没有当着韩廷面前大发雷霆，但无论是孟沁还是孟宴臣都清楚回到家必然是会大闹一场的。

　　送走了付闻樱，孟沁更要面对宋焰的指控，虽然在付闻樱和韩廷面前她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宋焰，可她到底还是对他有所隐瞒，让宋焰不高兴了，两个都不算什么爱解释和爱听解释的人，自然是没说两句一拍即散。

　　孟家暂时不敢回去，孟沁也不想待在宋焰舅舅家，让两位老人难做，只能待在医院里给自己提前收假。

　　看着孟宴臣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的举动，孟沁颤了颤眼睑，放低了声音：“哥，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先休息吧。”

　　“医生说，今天晚上顾卿的情况很有可能反复，我得盯着。”孟宴臣开口，病房里除了心电图发出一些声音来，他这句话很轻像平常一样没有情绪起伏，但那双眼却一直都在躺着的顾卿身上，没有移开过。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再度陷入沉默。

　　孟沁过了好半晌才走了过去，她的声音有些轻缓：“哥，你应该知道的顾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这次她能同意岑芩喝酒，肯定不是受了胁迫这么简单。她都能不顾及自己的生命，你觉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孟沁。”孟宴臣叫她，目光还是没有移开过顾卿身上，他似乎没有在意孟沁在说什么，而是问她，“十年前顾卿是为什么会喝酒？”

　　“哥哥！你现在要考虑的是顾卿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假的！”孟沁没有回答孟宴臣的问题，她的语气有些着急，“我不相信顾卿和你在一起的目的这么单纯，我觉得没有人可以无条件的爱一个人那么久，况且你以前还喜欢着别人……”

　　孟沁说到最后想起了以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孟宴臣，语调难免带了悲伤。

　　孟宴臣发出不明觉厉地一声笑：“在你眼里没有人能做到吗？宋焰呢？你自己呢？也不是吗？”

　　孟沁被他的反问一噎，后知后觉刚才那些话也把自己套在了里面，一时间无言。

　　“我问你十年前顾卿为什么会喝酒，不是在询问你，而是给你机会坦白。”孟宴臣的话一字一句，果然和自己之前的感觉一样，面对孟沁时，那些不能说出来的话没有了禁制。她的声音算不上没有情绪，“有些事情，我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孟沁一下子攥紧了双手，只感觉因为害怕心脏都暂停了一瞬。要她怎么说出来当年她差点害死顾卿的事情？以她看现在孟宴臣对顾卿的喜欢，她这个时候说出来了只会让孟宴臣讨厌自己。可是如果不说的话，等到孟宴臣真的想起来了什么，他不仅会讨厌自己甚至说不定会恨自己。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权衡利弊下，孟沁我选择了闭口不言。反正孟宴臣忘了那么多年了，总不可能现在说想起来就想起来，只要时间够久远，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事情没有绝对的可能。

　　孟沁：“哥……我待会儿还要上一台手术，我去准备了。你，早点休息。”

　　孟宴臣没有做回应，听着她转身离开后关门的声音，孟宴臣心底的大石头压得更重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试图使自己放松一些。

　　脑海的回忆是顾卿躺在地上休克的画面，就算医生都说顾卿基本上脱离了危险，到现在孟宴臣还是会怕，这种怕又不是单纯看见别人出事的害怕，而是始终担心一件事情会发生、明明已经避开过一次了，却又差点重蹈覆辙的后怕。

　　孟宴臣望着病床上的人，听着心电图机有规律发出心跳声，他的那种情绪才好受些。

　　当孟宴臣的思绪清晰时，他发现自己果然又开始做梦了，但梦境的画面是模糊的，像放了不止三十二倍速的快进，但是孟宴臣知道，每一个画面都是以一个人的死亡为结束。

　　画面过了四五个后放慢了速度，让他逐渐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孔。

　　酒吧的灯光有些昏暗，有的人在舞池里跳舞蹦迪，有的人在卡座里喝酒抽烟，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也包括了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们。

　　孟宴臣在看到短发的孟沁时就明白了现在自己梦里的时间是十年前，他也发现自己除了能看见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他看着孟沁与还是毛头小子的宋焰一起在舞池里随着音乐跳动，靠近的距离、一点点被点燃的暧昧、被自动屏蔽的背景音乐，造就了相互亲吻的二人。

　　孟宴臣以为自己见到这一幕还是会心痛，可有些意外这次梦境里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像看着一对陌生情侣一样，他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孟沁一吻完毕，轻轻推开宋焰，欲拒还迎地笑着退后，勾着手指让宋焰跟上来。后者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笑的无奈地跟了上去。

　　孟沁背着身倒着走路，她看不见背后有什么，宋焰和她说着话也没太注意，当他发现准备出声提醒时，孟沁就已经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她回身时那个男人也回过了头。

　　那是一个比孟沁和宋焰上两三四岁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大学生，对方看见了孟沁，嘴角扬起笑，转身顺手搭在了孟沁的肩膀上。开口：“妹妹怎么了？这是急着投怀送抱？”

　　那人很明显就是觉得孟沁漂亮想要搭讪，宋焰当然不干了，上手就把人放在孟沁肩上的手拍了下去，将孟沁扯过去宣示主权。

　　那个男人知道孟沁有男朋友了也不打算过于为难他们，但男人有同伴，那是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有男有女，他愿意放过这俩小情侣，可有兄弟不干，非要让孟沁喝几杯。

　　“你看看，你平白无故把我们哥们撞了，我们看在你是一女孩儿份上也不多和你计较什么，你喝几杯酒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们的心思可都不单纯，有些人就是打着给她男朋友的面占她便宜的恶心打算。孟沁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安好心，可她就是抱着想要惹是生非的逆反心态，孟家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像干什么！

　　孟沁点头答应了。

　　宋焰也明白她就是想要撒野想要挑事儿，就是想要有人为了她大打出手。

　　孟沁突然面色一顿，随即心情不好一样蹙了下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重新换上笑容，伸手指向人群最角落的位置，道：“我可以喝酒，不过，我要跟她喝！”

　　孟宴臣的视角看向孟沁指的方向，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来，果然就看见了顾卿。她应该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这个人都是很紧绷的感觉。平常扎着的低马尾此刻被放下，化着完全不适合她的妆容坐在那里，穿的是一条黑色的吊带短裙，她是第一次穿这样来酒吧，两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着裙子下摆，努力让裙子能下去些。

　　孟宴臣敢打赌，顾卿一定是被胁迫的，因为他注意到了一旁的顾宸还有另一个梦境里伸手掀顾卿裙子的道那个人。

　　听着孟沁的话，顾卿看了过去，对她的话感到吃惊，微微一震过后她开口：“孟沁，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

　　孟沁抿唇。她当然知道顾卿对酒精过敏，因为上次学校举办运动会，这位学姐意外摔倒了，当时作为家长加学校专门聘请的志愿者的孟宴臣直接将人抱去了医务室，完全没有在意下一场比赛的就是自己。后来她比赛都没有参加就跟着孟宴臣一起把顾卿送到了医务室，在医务老师准备给顾卿伤口消毒的时候，她亲自听见孟宴臣对医生嘱咐，千万不能用酒精消毒，顾卿有对酒精严重过敏反应。

　　在孟沁的认知里，过敏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因为她也有些花粉过敏，发作时皮肤会变得红肿，会长很多小痘痘，样的受不了还会去挠挠破了还会留下痕迹好的很慢。孟沁没有多想，她就是想看到顾卿那张脸上长满痘痘挠破后的模样，到时候还看她怎么勾引孟宴臣。

　　她这样想着，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顾卿。

　　孟沁道：“小气！喝点酒又不会死，还以为你们有多能耐呢？连酒都不能喝。”

　　她的这些话是说给那一群大老爷们儿听的，出门在外，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而孟沁也看出来了，他们中间一定有人可以管控顾卿，不然她不会穿成这样来酒吧的。

　　果然她就看见了一个男人对顾卿冷着声让她端起酒杯喝酒，顾卿看着顾宸摇头求饶着，孟沁忽然又伸手拿起桌上新倒的酒，就直接喝了好几杯下去。

　　喝完之后意味不明地看着顾卿，开口说道：“不就是小小的过敏吗？这点勇气都没有，难怪没有人喜欢！胆小鬼。”

　　顾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顾宸鼓起掌来，夸赞孟沁酒量好有胆识，反过来恶狠狠的对着顾卿道：“你学妹都喝了你还傻在这干嘛？别逼我在外面打你一顿，喝！”

　　顾卿头皮一紧，求饶的话就这么卡在咽喉，顾宸说打她就一定会真的打，她怕了不敢求饶。

　　顾宸见她不动皱紧了眉头就要把桌上的一杯酒给顾卿，却被一旁的一位兄弟拦住，顾宸侧头，就看见那兄弟递来一杯颜色漂亮的酒，笑着说让顾卿喝这杯。顾宸知道这是烈酒，他们都不敢多喝，像顾卿这种第一次沾酒的，两杯就足够不省人事了，顾宸也清楚这兄弟一直对顾卿不怀好意，但他也就是笑骂了两句，就亲手把烈酒塞进了亲妹妹的手里让她喝下去。

　　“这小妹妹喝了八杯啤的，你这是烈酒，哥哥我也不逼你，你喝五杯就好了。”在明知道顾卿是第一次喝酒还是烈酒的情况下，顾宸就让她喝下五杯烈酒，就像生怕在他兄弟下手的时候顾卿会醒过来一样。

　　孤立无援的顾卿哪有办法自救，只能被逼着喝下一杯杯的烈酒，整个口腔和咽喉都被烈酒灼烧着，强烈的痛感逼得顾卿泪腺决堤，躺了满脸。

　　她就像是一只被人凌虐施暴的小动物，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供人作乐。

　　孟宴臣看见这里总是心疼与愤怒占满整个胸腔，他都被梦里的世界隔绝在外，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顾卿这么狼狈，孟沁的心里又慌张又觉得痛快，痛快是觉得自己亲眼所见这只高傲的天鹅被人踩在了脚下。慌张是因为看见了顾宸是怎么对待顾卿的，或许是有了对比，在慌乱背后又有庆幸。孟宴臣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

　　宋焰也就这么看着，面对于除开孟沁的所有事，他都可以事不关己。

　　五杯烈酒下肚，顾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递变得红肿起来，头痛欲裂，她越缓越缓不过来，她伸手抓住顾宸的衣服，想出声开始声音变得很小：“哥哥…我不舒服，我喘不过气了，哥哥……救我……”

　　顾宸听清了她的话，也看见了她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也没在意，想着她只是第一次喝醉分不清楚。

　　可是顾卿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已经开始踹上了，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发抖也越来越厉害，最后因为接不上气身体出现痉挛反应。

　　她的手一直都攥着顾宸的衣服，顾宸却吓得连连后退用力甩开了顾卿的手，即便他的妹妹在失去意识之前都在一遍遍祈求着“哥哥救救我”也无法让顾宸想起来要就她。

　　孟沁见到这一幕也吓呆了，她不知道过敏也会这么严重。

　　就在这个时候，孟宴臣看见了梦境的自己剥开了人群冲了进来，径直来到了顾卿身边。和自己此时此刻的的情绪一样，已经不是心疼而是害怕了，怕顾卿就这么出了事不在了。

　　梦里的孟宴臣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住了顾卿小巧的身体，抱起她就走出了人群，他们的情绪都一样，这一刻已经不在乎生不生气是谁把顾卿变成这样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顾卿送医院，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梦里的孟宴臣甚至都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抱着顾卿离开了这所酒吧。

　　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孟宴臣只能跟在孟沁身边的局面，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去，酒吧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夜晚，燕城这天是雨加雪，都下得好大，冷风也在吹，似乎非要让这种寒冷浸入骨髓才肯罢休。

　　上了车梦里的孟宴臣立刻开车去了医院，顾卿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但没有家属签字当时也没有哪个医生敢进行抢救出了事医院负不起责任。

　　他没有办法只能给父亲孟怀瑾打电话求助，好在他把现在的情况讲给父亲后，孟怀瑾给院长打电话后医生们才把顾卿推进了抢救室。但不知道是不是医院耽误的时间长，还是因为顾卿烈酒摄入过多，孟宴臣等到的不是推出来安然无恙的顾卿，而是一张病危通知。

　　孟宴臣和梦里的自己一样，看到病危通知时都是一滞，一阵眩晕感袭来，孟宴臣觉得自己和另一个自己融合了，可是脑袋越来越晕眩，陷入无自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跟他说话，分不清男女只是声音里有很重的金属感。

　　“我能救她，但有条件……”

　　黑暗空间里，白色的光茧发出震颤的声响，光茧上出现了一条裂纹，但是不知哪飘来一缕白光围绕着光茧，让裂纹停止了延伸。

　　光茧慢慢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讲真滴，我的剧情不说每一句话都有对应的地方，但是拜托有些姐妹还没看完就不要质疑哪个角色不值得或者怎么样，感情不是无缘无故来的，也不是平白无故坚持得了的，为啥女主能喜欢男主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们看完了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