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这天真是不安宁。
先落了雨,再落了雪,最后便是这炎炎夏日。
我不禁感叹。
感叹人生,也感叹这惨无人道的烈日。
……
我虽不知诙逸是否能因热而中暑,但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若诙逸因中暑病了,该怎么办?
我不再骑马,沿途又买了一把油纸伞,在马背上的物件旁打了个结,为它遮阳。
我并不把诙逸当作牲畜,万物有灵。有些人有了智慧便自诩高傲,殊不知他们连人都做不好,更别提高“物”一等的名头。
诙逸是我的伙伴,虽不知雄雌,但它仍是那样温顺亲切。
·
延庆八年,四月。
极热!
我已游历一年有余的山川,写成了两本山河书籍。
我想回去见见我那“完美家弟”了,不知程安怎样,是否会想我。是蓄了胡,还是光秃年轻?
时光催老,不过几时,我们二人已二十七岁。
前年的四月雨水肆意,今年四月炎热的不愿出门。但唯一不变的是,四月廿五还是我们兄弟二人的生辰,一辈子都不会变更。
……
我在京城完成了书的终章,又呆了一月便启程离开这片物是人非的故土,去见山水。
我登了几十座山,见了十几条河,露过营,徒手捉过鱼。
我不愿蓄胡,一是我自认为永远也洗不干净;二是怕程安认不出我来,不要我这不称职的兄长。
我与诙逸,一人一马,走于真正的归家途,那个家有我的亲人,我唯一的亲人。
……
又至江安。
因这炎热少了几分烟雨朦胧佳人醉的感觉,多了些沧桑真切的味道。让这片土地不再存活于诗画之中,而是沾染了人间气息,多了些烟火味。
·
我到江安城时顿感不对。
上一次安宁有序,百姓安居乐业。而今日街头多了许多乞讨之人。
这幅场景……很熟悉。说明这天下又乱了,乱的不是皇亲贵族,而是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我走进一茶馆,几位男子望向我。
他们来者不善,从其中一位断腿假肢,一位脸庞有疤,一位悄悄拿起刀便可看出。
我自知斗不过他们,连茶都没要快步就出来,他们可能是劫财要命的。
他们一路跟在我身后,鬼鬼祟祟, 长刀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令人心惊胆寒,害怕下一刻便横命于此。
我一头扎进人群中。
闷热,汗臭赋予我安全。
我从另一边逃出,找个路子,返回茶馆,将诙逸带走。
抚了抚它的毛发,我其实不舍让它在炎炎夏日驼我一路,但这群人……或是这个城早已不是那年的朦胧之城。
如今它的美早已被乱世的人性之恶污染。
我需要离开,这里很危险,看来官府护不了我们这些百姓了。
发生了什么?
·
傍晚之风清凉解暑,快马疾奔更是如此。
“驾!驾!”
我骑着诙逸快速奔向北疆。
忽的,一位妇人叫住了我。
她朝我这方向喊道:“哎……公子……”
我回头,骑在诙逸上看着她,觉得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位姑娘怎么?”
“北疆那带……被蒙人打下来了……劝公子切勿以身犯险……”
我刚想问她,但又不敢问出口,过了几个呼吸间,我问她:“那……那些原住民怎样了……”
她叹口气:“蒙人几乎是屠尽居民,死的死……逃的逃。”
我的心凉了半截,程安……他……
……
我不再询问北疆的事,怕自己心病再犯。
“姑娘为何突然叫住我呢?你大可以走掉,不必废着时间救我这条送死的命。”
她愣了愣,回忆了一番,苦笑声:“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老师……他说人应仁慈……”
我的心颤动了,却始终记不清她的模样。
忽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人′,此字亦是读‘仁′。”
“哥哥……”
“嗯?”
“为……为什么它们都读ren……啊?”
“因为人应有仁慈之心。′人之初,性本善′。”
……
是什么呢,是缘。
是善有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