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延庆二年,一月。
我们二十一岁。
我继续白日搬货挣钱,晚间砍来十来根竹。
一来为房屋筑檐,二来给宋程宁造竹书。他说纸太薄、不易保存,其实是他知搬货辛苦,不忍心出大价钱买纸为我添负担。
自那日后,我们将母亲下葬至村外一山头间,将父亲遗物一并葬下,就当他们合葬了。
也算安了他们一世一双人的念想。
而后,宋程宁从那日疏导心事后,情绪好了许多,整个人有了精气神,那宋府的“神仙”,好似又回来了。
他将心事藏起。
举办一学堂,男女皆可学习,不限岁数,每人一月收十文钱。
共教四十名学生,上午教二十名,下午教剩余人。因为他考虑到村内家家户户都有农务,整日学习不太方便。
早上备课,下午散学后写些字,再买去几文钱,赚得些许生计。
实在无事他会将卖出的书借来抄下,或是画写房屋设计图,为日后做准备。
日子悠闲,村里对我俩名声不错。夸我勤劳能干长相不错;赞他品学兼优、舍己育人的菩萨。
好似我们从未见过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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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八月,竹屋建成。
在此期间,有多家媒婆想向宋程宁做媒,都被他委婉驳了回去。
而有关我的媒,他一兄长便以父母之命为我挑选,询问我的意见,而我却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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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正闲,我与他端坐在竹屋院内。
当时正直黄昏,万物渡上金红。
石桌上有几盅女儿红,他散学后恰好买来,花了十几文私钱,美其名曰:“犒劳家弟,以表心意。”
我与他同坐檐下台阶,我笑着用右肩撞他左肩,左手为二人倒上满杯酒,准备放在文火间温一温。
试问冬日温酒何人不爱?
“宋郎真是善解人意,小娘子甚喜啊!”我清嗓,然后捏着声同他说笑。
他也笑着回击:“我知宋娘意,琴瑟和鸣,生活美满,岂不乐哉?”
“哈哈哈……”
与他又扯了些有的没的,二人突然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落晖从山头消亡,不再有刺目光辉冒出。
他点起灯,有一轮太阳升起。
“哥。”我唤他一声。
“怎么?”他回应。
我不再拘束,喝口酒,递与他:“何时晓得自己与常人喜好不同的呢?”
他闻言,喝酒的手忖了忖。
几时他才回话,似是在回忆:
“那年庙会,我见一少年。
彼时他灰衣一身,剑眉星目,长剑佩腰,却无偿行医。
我可能是见色起意,或是鬼迷心窍,将你支走,想同他交友。
而我见他在教字与那些可怜孩子。
他见我来,不等我出声,他便开口:′你好……可能些许唐突,但我会给你些许报酬,我要游历山川,行医天下……你能替我为这些孩子识字吗?′。”
然后……
宋程宁答应了,每月与那少年三封书信来往。
久而久之,宋程宁便因少年善心和见多识广的礼貌谈吐,对他心声欢喜。
而那日书房看似荒唐的画册,是宋程宁心生好奇向少年要来的。
说起这些,他心生向往,目光如炬地望向今夜天,没有月亮,只不过他的心里藏着一轮白月。
那时我才知宋程宁原来也有白月光的存在。
但如今才知晓这些,太迟亦太晚。
乱世的鲜血足以染红他心中那抹胶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