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那片菊花

陡然间，飞星湖的那片蓝光烟消云散了。

　　陈舜脚步一顿，停在湖边，双膝下跪，接过神玉，又把拿着神玉的手贴近自己的脸，久久都不愿挪开。

　　在停云阁内，凌霄最早起了床，往外走去，却见璟瑄一个人站在外面，背对着她，望着竹影珊珊。

　　“璟……璟瑄哥哥？”凌霄轻声唤道。

　　“境主走了。”璟瑄忽的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听了这句话，凌霄心里宛如晴天霹雳。

　　“他……他封印了……”

　　“没错。”

　　“陈将军知道了么？”

　　“知道了。”

　　“那……”

　　“他在飞星湖。”璟瑄猜出了凌霄想要问的话。

　　凌霄便不再说什么。她转头望见了那张纸条，心不由得一酸。

　　“境主大人很是伟大。”凌霄叹道，“比我们这些自私的人好太多了。”

　　就在两人聊天之时，廷庄和小梦一起冲了出来，见璟瑄和凌霄都在外头，只觉不对劲。

　　“境主大人在哪？”廷庄问道。

　　“牺牲了。”凌霄低下了头。

　　廷庄一时说不出话来，小梦也愣在那里。

　　“我们上去吧，看看他还有什么吩咐。”廷庄黯然神伤，背着手往上走去。凌霄和小梦都跟着往里走去。

　　凌霄见璟瑄还停在外头，回过身去问道：“璟瑄哥哥，你不走吗？”

　　璟瑄顿了一下，说道：“我去看看陈将军。”

　　他说罢就往飞星湖跑去。

　　璟瑄跑了不久，就见到了飞星湖。那里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个小小的身躯跪在地上，面对着湖水，分外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璟瑄认出了那是陈舜，于是走了过去，说道：“陈舜，我们找一处地方安葬了你师兄吧。”

　　陈舜愣愣的摇摇头。

　　璟瑄明白玉吟献身，实则是将自己的魂魄全部收留在了这窥心玉里，已然没有了身躯。他心下一阵难受。

　　“那就带着这块玉石，当做最珍贵的宝物来珍藏。”

　　陈舜抓着神玉的手更紧了一些，稍稍点了点头。

　　璟瑄见他站了起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泪，转过身来，神情只是木木的。璟瑄心里害怕，然而又不能劝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带着他一起回去。

　　一路上，百姓都在感叹玉吟的舍己为人，有些甚至流下泪来。

　　“我不该怀疑他是叛徒的。”一个人说道。

　　“如今人不在了，你才来后悔，当真是马后炮。境主大人天天伪装成伶人游荡于街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他，只是没有戳穿罢了。”一个老者叹道。

　　“境主大人可是拯救了我们上个冬天的饥饿的人呢。有他在，我们根本不用愁吃穿。”

　　“他还救了我的孩子，如果没有他，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所有人议论纷纷。陈舜和璟瑄带着神玉，默默地穿行于这些人之中。

　　两人走着走着，忽的停了下来。璟瑄看到了那一大片菊花，正沐浴着阳光，欣欣向荣地生长着。那是他和凌霄一起去看过的。

　　这片菊花园，是玉吟亲手种的，只是为了怀念曾经的时光。

　　但是，这四年却并未等到有人来看他跳舞。那曾经的蝴蝶，如今已经飞走了。

　　“小舜最喜欢菊花了呢，他就像菊花一样开朗。”三年前，玉吟刚当上境主时，他便来到了

这块地方，与几个仆人一起种菊花。

　　“你这么想念你师弟，你师弟却这么恨你，这样不是劳累你的心吗？”一个人问道。

　　“他是我弟弟唉！”玉吟笑道。

　　“想到弟弟们，我就像又有了家，我就欢喜。毕竟，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呀！”

　　“但如今你弟弟们都讨厌你，你还算有家吗？”有一个人问道。

　　“当然有啊！”玉吟微笑，“我有要保护的人，那不就是有家了吗？我要像以前那样，护他们周全，看着他们长大。”

　　“这难道不是作为一个哥哥所能做的最快乐的事吗？”

　　见了这一大片菊花，陈舜身子微微颤抖，差点就要摔了下去。璟瑄慌忙扶住了他，与他一起往里走去。

　　一朵朵菊花带着玉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仿佛天上的阳光似的，亲吻着这块土地。

　　但种花之人，如今回到了天上。

　　陈舜望着这片花海，只觉得它忽的变得刺眼起来，头里也是一阵晕眩。他又吃力地走了几步，忽然晕了过去。

　　“陈舜！”

　　在停云阁里，廷庄找到了玉吟的那封遗属。望着那上面清秀的字体，他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展开了那封信，只见里面写着：

　　“停云境主一位传给玄安，二当家和一川道长辅助。所有的工作都列在化妆台抽屉里的那本书上，已经很是详尽。

　　老境主与青巾会老总舵主是至交，今日听闻其不幸，来不及吊唁，只能以此来述哀情。也感谢贵会对停云境的帮助。

　　二当家和小舜的伤约莫两三天就能恢复了，不必担心。”

　　廷庄看罢，心道：“一川道长怎的会在这？”他正想着，门口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个人，正捻着胡须，微笑着看着他。

　　廷庄见他，忙作了一揖：“一川道长，您老人家怎的在这？”

　　“廷庄啊，我一直都在这！”一川笑道，但随即又叹了口气：“玉吟这孩子很好啊，只是没能看着他长大。”

　　廷庄听一川道长提起玉吟，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总舵主派我来这，就是保护他们的啊。我凭一人之力保下了四个郡，可还是有很多人死于非命了。”

　　他们正说着，凌霄和小梦都跑了上来。她们见了一川道长，都吃惊万分。

　　“你就是那天和我们看戏的老爷爷！”凌霄叫道。

　　小梦较为平静，极力掩饰自己的脸，不去看一川道长，而是瞥向那张遗嘱。

　　一川看着小梦良久，皱了皱眉。

　　“你们上来有何事？”廷庄问道。

　　“想来帮帮二当家。”凌霄道。

　　“二当家的手还没有全好，和我一起收拾一下这里吧。”一川道长笑道。

　　“你……你是……”

　　“他是我们青巾会的五当家。”廷庄道，“只不过他是甘居于五当家之位，实则武功高强，是清林寺的一位道长呢。”

　　“如此确实厉害。”凌霄道。

　　“不敢当不敢当。”一川道长连忙摇手，“老朽出来，其实只为寻我们的掌门乌山道长。她在外游荡已经有四年了。”

　　“掌门大人没有与你互通音信过吗？”凌霄奇道。

　　“没有，她说要去报恩，然后就一去不回了。”一川道长叹道。

　　凌霄叹了口气，余光却瞥见小梦一直在躲开一川道长的眼神。

　　“如此我们也帮您寻寻。”凌霄道。

　　“那倒是谢谢你这好心的姑娘了。”一川道长笑道。

　　“恕我离开了。”

　　几人忽听得小梦说道，都吃了一惊。

　　“小梦，你怎么就走了？”凌霄忙问道。

　　“我要回去照顾玄安大人。他心情不好。”小梦说罢就要匆匆离去。一川道长却忽的叫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梦。”小梦冷冷的回了一句，便踱着小步往玄安的房间跑去了。

　　“这家伙好生奇怪。”廷庄撇撇嘴说道。一川道长却摇摇头：

　　“她定然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只是她是女孩子，我们且包容一下她吧。”

　　小梦跑回了玄安的卧室，只见玄安身体对着墙壁，并不转过身来看她。

　　“玄安大人？”她轻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玄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境主大人把位置传给你了。”小梦说道。

　　“又能怎样，他走了啊！”

　　小梦不由得一阵难过。她叹了口气，但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到门边拎起了一个长长的包袱，轻声道：

　　“玄安大人，这是玄让师兄让我给你的。”

　　“他这逆贼又想做什么！陆雨潇逼死了大师兄，他还要帮他么！他是不是还想逼死他的韩尧师弟！”

　　“不，不是的，你得听他解释。”小梦连忙说道。

　　“一个个都这样，寒玉门就没出过什么好鸟！我自己也是。”

　　“你这样说，师兄会难过的。还有……陈舜师弟。”

　　玄安叹了口气。

　　“罢了。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要处理呢。”

　　“又是何事？”小梦问道。

　　“俞渊把那些他认为无辜的鬼魂放出来了，外面正乱着呢！”

　　“哎呀，大事不妙！”小梦惊道。

　　“得赶紧行动了。”

　　在观澜阁内，瑜策此时服了药水修养多天了，但只能恢复新近的记忆，远久的记忆仍然记不清。苏澜和苏源每日都守在他的身边，观察情况。

　　这日却很不一般。他正修养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个人忽的闯了进来，踩着楼梯往上跑去，楼梯吱呀作响，后面追的人都纷纷叫嚷着。

　　苏澜皱了皱眉，正准备去开门看看情况，门却忽的被打开了，一个十岁年纪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紫色的眼珠子分外好看。

　　“瑜策哥哥！”她见了瑜策，满心欢喜。

　　瑜策大吃一惊，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孟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