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牺牲

“师父……”

　　好似是四年前，玉吟满身伤痕地站在寒玉门外，呜咽道。

　　两位师父躺在血泊里，已然没有了呼吸。玉吟站在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帮上什么。

　　对方军队庞大，势必要灭了寒玉门，自己的能力自然远远不足以抵抗。

　　只是玄安，为什么要反叛？

　　他扭过头，扶着墙壁匆忙逃跑。不料刚逃到一半，忽见一位蓝发青年跪在地上，身上也满是血痕。

　　“玄……玄安？”

　　“哥哥？”玄安也见到了玉吟。

　　“快，趁我清醒，把我杀了！”

　　玉吟知道控心术并非每时每刻都能起作用，总会有那么些时候，被控心之人有自己的意识。而解开控心术，也一时不会被施行控心之人发现。

　　玉吟慌忙跑上前去，说道：“玄安，我来帮你解开控心术！”

　　“不，不要！”玄安大口喘着气，忽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好……好痛！哥哥救我……”

　　玉吟慌了神，见玄安四肢都被细绳穿透了，心里一阵疼痛。

　　“玄安别怕，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玉吟将手抓住一根绳子，猛地一拉。玄安大叫一声，咬着牙，泪水夺眶而出：“哥，让我死吧，别救我了……”

　　玉吟见玄安的痛苦，不禁流下泪来。他用手轻轻把玄安的头揽入自己怀里，颤声道：

　　“别怕，我在……”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一把剑忽的射了过来，直冲玄安而去。玉吟大惊，慌忙截住那剑，往围墙上望去，只见陈舜站在上面，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哥？”陈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讶。

　　“你怎么帮那叛徒一起造反？”

　　“玄安是受害者，他是无辜的！”

　　“原来你眼里的反贼，是无辜的……”

　　“哥，我对你失望已经很久了。”

　　陈舜哈哈大笑，往远处跑去了。

　　玉吟见陈舜跑了，心里怅然，却又稍稍松了口气。

　　不料这时玄安又被控制住了，一手御剑，那寒冰碎叶剑猛地向玉吟刺了过来。

　　玉吟离玄安过近，一时难以逃脱，心里一颤，紧接着胸口一痛，一股热流流经身体，带着一股寒气，却是胸口流出的血。

　　他忙站了起来，连连后退，眼前的那个叫痛的师弟如今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冷冷的盯着自己。

　　玄安手一挥，那剑猛地被抽了出来。玉吟痛呼一声，趴在了地上。

　　“这奸贼活不了了。我们回去吧。”玄安说罢，众人纷纷跑来，与玄安一起回去了。

　　玉吟就这样趴在地上，明白自己定然活不下去了。胸口乃要害之处，且又被这致命的寒冰碎叶剑刺中，那就更别提了。

　　他痛苦的呼吸着，只觉呼吸一下，肺部就犹如被刀刺一般疼痛。

　　然而在这时，有两人忽的出现在他的前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又是一个寒玉门的可怜孩子。他们每个弟子的心都很是善良啊，只是天不叫他们活得好好的。小云，把他带回去吧。”

　　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这个样子，还能活吗？”

　　“只要他愿意，那就能活。”

　　“他要是不愿意呢？”

　　“他肩负着复仇的使命，定然愿意吧。可怜之人，我们背他回去吧。”

　　“境主大人，我来背。”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但外面还并不是很亮。迷蒙的雾环绕在停云境内。

　　璟瑄抬起朦胧的眼睛，只觉得外面一片萧索，分外凄凉。他正想慢慢站起来，忽见陈舜拐过墙角，急忙跑了过来，急匆匆地说道：

　　“我师兄去哪了？我梦到他说要献身……”

陈舜还没说完，忽的瞥见璟瑄憔悴的脸颊，又见了那张纸条，心里咯噔一声。

　　“还……还来得及吗？”他的瞳孔微微颤动。

　　璟瑄闭上眼摇了摇头。

　　陈舜只觉脑子有些眩晕，扶着墙壁，忽的发足跑了出去，那方向是飞星湖。

　　璟瑄没有拦他，任由他跑了过去。

　　“我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不如让我死了，好证明我的清白。”

玉吟负了寒冰碎叶的伤，睡在床上，整个上半身已然不能动弹，针刺般的疼痛不时发生在他身上。

　　小云坐在床沿，心里不由得同情他。她微微低头，听到外面的人议论道：

　　“那寒玉门的大师兄背叛师门，落得个上半身瘫痪的下场，真是丑人多作怪！”

　　“也难怪他的师弟一个个都憎恨他，不愿与他交谈半句，一个个都只想杀了他。”

　　“这种人，境主大人居然也把他救回来，境主大人也忒善良了些。”

　　小云听了这些话，柳眉紧蹙。

　　玉吟知她明白所以，叹道：“瞧，我活在这里也只会被世人唾骂，还不如死了干净！”

　　“霍公子不得这样想！”小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看，那太史公被污蔑下狱、判死刑，但他还有编撰史记的使命，所以他选择受屈辱的宫刑，也要活在这世界上，完成他的使命。”

　　“一个人伟大不只在于其活得多么有尊严，也在于其为了伟大的理想而卑微的活着！”

　　玉吟怔怔地望着她，心里有了莫大的感动。

　　后来老境主将位子传给了他，但他从未在众人面前露面，只是以伶人的身份在街市上游荡。

　　有人来拜谒他，他也会放下帘帐，并不给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如此屈辱的活了这么多年，如今，他找到了这样的意义。

　　他，二十三岁。

　　陈舜发了疯似的往飞星湖跑去。跑了一会儿，飞星湖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望着那湖，只见它全被一层蓝色的罩子罩住了。湖中央飘着一块玉石，便是窥心玉。

　　陈舜缓缓往前走去，只见在湖岸还坐着一个人，窥心玉正在一点点吸取他的魂魄——那就是霍玉吟。

　　陈舜忙想奔向师兄，不料头忽的被什么东西一撞，隐隐作痛。

　　玉吟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腿上，闭着眼，好似在享受。

　　他听见声音，微微睁眼，往陈舜看去。

　　“师弟，你来做什么？”他微微笑了。

　　陈舜见了这个笑，深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罪孽深重，让我去吧，这些年来，我对不起你们。”玉吟说道。

　　“不，不是的……”陈舜连连摇头。

　　“我这种人，生来就不配拥有幸福。”玉吟笑了笑。

　　“怎么会……”陈舜哽咽道。

　　“你快回去吧，已经阻止不了我了。”玉吟把头一扭，不去看他。

　　“我封印了神玉，保住了停云境，你们帮我报仇就很容易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但是……但是我不想师兄你走啊……”陈舜说着泪如泉涌，用袖子不断擦着泪。

　　玉吟听着这些话，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师兄先去天堂，种一大片菊花，等你来时我就带你看。只是要等好多年啊。”

　　“在天堂种菊花，一大片金灿灿的，种在云朵上，跟人间的一样好看呢，你来时一定会喜欢的！”

　　“到时候，哥哥给你跳舞！”

　　玉吟说不下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舜看着那魂魄一点点的减少，泪眼模糊。

　　那魂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一刻钟好是漫长，但也不知不觉过去了。魂魄在陡然之间烟消云散。

　　玉吟的双眼忽的无神了，他只觉得头一沉，整个身子忽的沉入了水中。

　　陈舜见状，泪如雨下。他连滚带爬，往湖水跑去。

　　“哥——”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在下沉的玉吟也听见了。他微笑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