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玉佩

楚安瑜出了院门，直直地往楚家祠堂而去。

秋儿跟在她后面，这是她伺候姑娘这么久，第一次见她去祠堂。

灵位上摆满了一面墙,楚安瑜面色平常地上了三炷香,又点烧了些纸钱,跪坐在蒲团上,望着灵位,轻声自语道:“女儿不孝不忠,令祖上蒙羞了。”

“阿娘，这是女儿数十年第一次来看您，您可怨女儿？”

她从出生起，楚锐不愿目睹思人，便把她送到了江南，她在江南长大。

十四年间，她从未得到父爱母爱，更别提手足之情。

云素是她的启蒙老师，她教她识字、写字，诗书礼仪，自打回到京城，她每日过得都没在江南过得随意。

一朝回京，一切都变了。

她遇到了谢危、姜雪宁，她得到了童年缺失的父爱，她成了笼里的金丝雀。

她平静的日子被毫无征兆地打破。

每当她看到楚安韵和孟氏亲近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责怪自己的母亲的，为何把她生下来，却不曾给予她爱护。

所以她前世从未想过到祠堂去看看，她不喜。

楚安瑜看着祠堂,苦笑一声,眼底有些酸涩，她用帕子擦了擦,然后起身准备回屋，在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她一定会，亲手杀了萧太后。

花影在祠堂外等候，看到姑娘在里面待了半天终于出来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见她心情低落，又止住了。

“说吧，什么事？”

花影如实禀报，楚锐找她，已经在书房等候。

＊

房门推开，楚锐颇有闲情，坐在炕上焚香。

书房没有一个下人。

楚安瑜刚要行礼，楚锐摆摆手，只道：“坐吧。”

屋内很温暖，碳盆里的银丝碳添得很满，毛毯铺了厚厚的一层，平日里很少见到他，今日楚锐像是坐在这大半天了。

楚安瑜默默凝望着他焚香，沉静如水，不发一言。

良久，楚锐终于抬头，历经沧桑的眼睛里被父爱填满，认真道：“瑜丫头，你对谢危可有意？”

若是有，哪怕一丁点，他会拼尽全力、毫不犹豫地将她嫁给谢危，既是成全，也是保全。

楚安瑜一怔，摇头。

“那你哥哥呢？”

楚安瑜心中一顿，欲言又止，但楚锐并未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自顾自说道：“景桑这小子，对你的爱克制又隐忍。

你深陷局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还以为你自始至终都不知。”

谢危……

既然谢危看上了他的女儿，就不会让她深陷泥潭，能不能到手就看他了。

不过谢居安啊，你要是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楚锐看着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儿，觉得有些离她遥远，就像他的发妻一样。

于是起身走到高高的书架前，推动一本书，一个木匣出现。

木匣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由玉质温润的和田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楚”字，楚锐将玉佩交到少女手中，道：“执此玉佩者，得万军之心。”

楚安瑜傻眼了。

要知道，她的祖父骁勇善战，统领过数十万大军的，虽然早在平南王之乱时“战死”，如今的楚家也不如昔日，但军心还在。

这块玉佩，不仅能调动楚锐养的两万兵卒，还能调动驻守边关的数十万大军。

楚锐又重新坐了下来，“勇毅侯府难逃一劫，萧氏一族独自屹立于朝野，也就看不上楚家了，那萧烨也不是个好的。”

是她想的太深了。

楚锐语重心长道：“不出三年，楚府就会迎来血灾，清平县主，珍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楚安瑜浑身颤抖，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

她是御封的县主，谢危对她有意，长公主对她有情，至少也不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

一出书房，楚安瑜被秋儿搀扶着，嘴唇抽搐泣不成声，成串的泪水从眼窝里涌出来，顺着她的脸颊，翻滚地坠落。

这段回屋的路，今日异常地长。

连晚膳也不曾用了，或许是哭累了，沐浴时坐在木桶沿直接睡过去了，花影把她放在床榻上，泪痕残留在少女的脸颊上，秋儿和花影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枚玉佩，静静地躺在芥子空间。

＊

这一觉，楚安瑜睡得安稳，兴许是累了。

深夜，有人打破了这寂静。

值夜班的花影拦住跌跌撞撞、浑身酒气的楚景桑，眉头微微拧紧，严肃道：“大公子，姑娘不喜欢酒气。”

楚景桑失笑，推开了她，推开了房门。

花影终究是没拦他。

屋内仅有一盏烛火燃烧，昏暗的烛火下，他拉开窗帘，少女一身梨花白寝衣，侧着身子缩成一团。

他苦笑一声，他的阿瑜啊……

终究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他是从楚锐书房里出来的，连灌三壶酒，醉醺醺地来寻她。

一阵冷风吹来，房门没关，少女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起，借着烛光，楚景桑看清少女的眼角残留着丝丝泪痕。

他抬手想拭去泪痕，温热的手指贴上略凉的脸颊。

楚安瑜敏感，察觉到有谁的手指从她的脸颊轻轻抚过，留下丝丝余温，微微睁开了眼。

哥哥……？

她还没睡醒吧。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啊。

随即扑面而来的酒气，冲醒了她的睡意。

楚景桑也察觉到少女醒了，道：“我吓到你了？”

楚安瑜坐起身，摇头。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并不好，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世事变幻，回想起书房中，与父亲饮酒时他那滔天的恨。

大厦将倾，还会有几个人能像往常那般真心保护她呢？

望着少女，楚景桑心底一片酸涩。

沉默被一个用力的怀抱打破。

沙哑的声音带着些颤抖：“阿瑜……”

他将下巴抵在少女的发顶上，温热的气息环绕在楚安瑜的耳边。

楚安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轻轻地吐出一句，声音柔软而哀怨：“言澈——”

言澈，是他的字。

他眸中某些情绪翻涌，下一秒，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唇落于她额头、鼻尖，最后吻上了那片柔软，醇烈的酒味笼罩了她的口鼻。

她并不反抗，只是一动不动，脸上不知是心疼还是惊愕的表情，看着他小心翼翼、浅浅地吻着她。

事后,楚景桑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声音柔和道:“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