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龟受召清碧殿（上）

狴犴跪着，悄悄抹去脸上已干的泪痕，看着太医进来，在父王和二娘的命令下运法为刀，轻车熟路地切向凝元丹。

“这其中一半啊，龙王要留着。”珍王妃在一旁对着太医念叨，“可切仔细了！须让那一半最终恢复成的新丹最大限度地保留原丹的功效！”

“娘娘放心吧，凭臣多年的剖丹经验，定能切得让您和龙王满意。”太医微颔首。

丹切毕，龙王捋须而笑，给了太医许多银两作为赏赐，将那稍更大的半丹收入掌中后，拿了余下的更小的半丹放入狴犴手中：“犴儿，就用此半丹给那老乌龟服了。”

“顺便告诉那老乌龟，是因为龙王的恩准，他才有幸得到了这么宝贵的丹，这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珍王妃说着，扬起高傲的头，斜眼看着狴犴。

“是，给了这半丹后，儿臣一定帮他炼成，给龙宫一个交代。谢父王、二娘隆恩。”狴犴举出双手，接过半丹。

“好了犴儿，别跪了，起来吧。方才父王火气大了点，就拿东西砸了你。”龙王语气软了下来，目光里似乎有种异样柔和的东西在流动，投向他跪地已久的儿子。

“谢父王。”狴犴缓缓站起，低着头，“父王砸得是。儿惹父王生气，已是罪过。”

龙王走近狴犴，略显皱纹的干瘦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拍，轻声说：“若无他事，出去吧。”

“儿臣告退。”

次日，狴犴去兵部询问水族修炼事宜，得知小炼兵场初试期已过，通过初试的水族名单审核已定，明日便将带这些水族们前往大炼兵场开始进一步修炼，直至成妖。他于是前往兵部尚书府。

“四殿下自小生长于龙宫，饱学礼仪法度，这朝中的规矩，想必四殿下不会不知吧。”兵部尚书沉脸对着狴犴，“这个玄泠有束魂索，初试就点不通灵骨，过不了，理应淘汰，而殿下您又强留下他，是坏了规矩。”

“我当时打听到他家离龙宫远，来一趟不容易。我只是给他留个住处，让他有个栖身之所，日后寻起他来也方便。”狴犴解释道。

“只是留个住处？若只如此，倒也不算坏了规矩。若有其他越界之请，恕臣不能答应！初试期已过了。他，是没有资格参加进一步修炼的。我这进修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不能坏了规矩。他参与不了集体修炼，但我将他带至他岛，单独帮他修炼，可以的吧。”

兵部尚书知道，在龙宫律法里，除集体修炼外，王室成员和重臣可挑选应试水族，单独助其修炼，两种途径修炼而成的妖均须由招兵长官调配服兵役，若干年后才有择主权和被择权。

“此举合法。”兵部尚书点头，“若殿下意已定，臣便批来。”说着命下属调出玄泠的档案，拟批条。

“过了今日，众水族当迁至大炼兵场，按照规矩，这小炼兵场的宿馆得空出来储物，不能留他了，他今日就得走。”尚书边写边说。

“嗯，我让他暂住我殿里。”

尚书一怔，停笔抬头，看见狴犴认真的样子，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续笔。

“今日之内，便会有人领他至……”尚书一时卡顿住了。

“清碧殿。我的殿殿名。”狴犴接道。

尚书点点头。

狴犴带着批条离开后，尚书身旁的下属好奇道：“大人，四殿下要单独帮那乌龟修炼，莫非是有了什么妙方可助他破索炼成？”

“不知。这不是本官分内之事。专心尽分内之责即可，分外之事，不必过问。”尚书瞪了他一眼。

狴犴知道这时五弟受着五娘约束，不能与他来会，便独自回到清碧殿，捧起了他近日从龙宫藏书阁借阅的《四海通史》，细细研读，打发时光。

“玄泠，你来一趟！”

练完功正休息的玄泠听到馆长在宿舍门外喊他，正要出去。

“今儿个你好日子到头了，老东西！”

“我就说吧，天天蹭吃蹭住，谁能不嫌啊！这下上面肯定是要你卷铺盖走人了！”

“赶紧滚回你老窝去吧，哈哈！”

又是同舍水族一如既往的嘲笑。

玄泠不理会，径直爬出了门，伸出一后脚重重地把门关上。

“四王子要召见你。”馆长俯视着玄泠，“他要单独帮你修炼。”

玄泠一怔：“真的？”

“是。要你到他的殿里去。”

玄泠仿佛身在梦中，伏在一朵幸福的云上。

“你到底跟四王子什么关系啊？他好像很关照你啊。”

“没有关系。”玄泠眼中闪着光，“是因为四王子的慷慨仁厚……”

“咳咳，”馆长不满地咳了几声，“这做人哪，要有骨气！”

显然，馆长在提醒他之前告诫他的话。馆长是在告诉他，四王子是克死自己娘亲的孬种，这样的人，不能因为他给予恩惠就欣然接受而折了气节！

玄泠很矛盾。那日馆长一说出四王子那件事，他的心的便像受了电击一般，破碎成块。但他回想起四王子对他的一举一动，回想起他亲切的话语，明亮的眼眸，真不似个听闻的那般会克死亲娘的人。他不知心中他崇仰的四王子的高大形象是否受损，但他知道，他还是对四王子心存感激与敬爱。

况且四王子帮他修炼，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了可就没有了，这辈子就甭想成妖了！

“小的明白！”玄泠装作认真地回答馆长。

馆长差了手下一个小妖。小妖伸出双臂，让玄泠爬在他臂上，带他离开千棘岛，入海，去往清碧殿。

入海后，小妖速度极快，如离弦之箭。看着周围景物飞速后退，玄泠晕头转向。自己扇动四肢拼命游时，应该也不及该速度的十分之一吧。果然，成了妖就是好啊！他幻想着成妖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虽然他年纪大了，但也肯定是英姿勃发、骁勇无比的！

但他实在晕极了，索性闭了眼。

忽然，他被一骤停惊得睁眼，小妖停下了。眼前是巨大的门，极力抬头仰望，门上边镂着四个大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他不认得，毕竟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字一律不识。他问带他来的小妖。

“龙宫侧门。”小妖答，“咱们这些低等的，是不能从正门进去的。”

向守卫递交了公文，守卫放行。小妖带玄泠进去。

进了龙宫，玄泠激动不已，发现这龙宫里头真是大半辈子都没见过的气派。廊腰缦回，千回万转；宫殿错落，各抱地势。高低冥迷，不知西东。小妖熟练地周周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座宫殿门口，正门上方是三个字。玄泠皱了皱眉，没有一字是与刚才见的那四个字相同的。

“清碧殿。”小妖不耐烦道，“炼成之后，得好好识字！”

“是，是！”

小妖把他放地上。

“就这儿了，你自己进去吧。记得，你面对的可是王子啊！要恭敬守礼，别自找麻烦！”说完便一闪，人影不见了。

玄泠看着如此气派的殿，不自主地哆嗦了一阵，但想到四王子对他的温柔，他镇定了心神，一步步上了几级台阶，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