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不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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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默早已靠在水清漓肩头安稳睡去，一开始还在梦中呓语，后来那声音竟变成了呜咽。

他听见她说思念，说想见，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些模糊的字句一点一点地踏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想紧紧拥抱她，告诉她“别难过，我就在你身边”。可他只是轻轻地环抱着她，给她一个温暖的依靠。

“睡着了就别想不愉快的事情了。”他的眸光黯淡了下来，“还是睡得安稳些吧。”

他按住她手心的水印记，施下暂时的沉睡咒。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包间里其余的人互相道别，开始相继离开。

他抱着她起身，也跟着走出了包间。

“喂，你要带她去哪？”贺荀煜追上去问。

“送她回家。”水清漓头也没回。

“这个点回去她妈妈会担心的，把她送回画室吧。”贺荀煜说，“以前她就经常画画画到两三点钟回家，后来她和我说这样影响到她妈妈作息了，所以我就在画室安排了几个房间，她画完可以就睡在那里。”

“好。”水清漓未停下脚步。

“我也去，我不放心你们两个独处。”贺荀煜仍然跟着。

“……”水清漓没有阻拦他，就任由他跟了上来。

三人回到画室后，水清漓把王默安顿在了房间里，然后走到了王默白天上课的那件画室。

他撑着窗户，抬头仰望夜空。外面漆黑一片，连星星都稀少得可怜，只有孤月高悬，洒下清冷银辉。

人间的月亮和仙境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孤傲清高，不近人情。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叹笑一声，是无奈的回响。

“水王子，你这次打算在主人身边待多久？”隐身了许久的罗丽这时才敢现身。

“不确定，但我不能在人类世界停留太久。”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们的十年之约已经结束了，下一步你怎么打算？”罗丽问，“重逢之后总不能真的是永别吧？”

“我……”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哪舍得呀。”罗丽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带主人去仙境吧，刚好明天开始她可以休假一段时间。”

“那等她醒来后，我问问她愿不愿意。”

“放心啦她肯定愿意，原本如果你不来她也打算明天就去仙境找你的。”罗丽笑了笑，“带她走吧，就现在。”

“我还想赶回我的花蕾堡看看呢，同时也是为了给你们留下独处时光。”她又补充了一句。

水清漓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于是点了点头。

他瞬移到了王默睡觉的房间，再次将她轻轻抱起，可刚跳出窗外想飞向空中时，就被人叫住。

“喂，你要带她去哪？”贺荀煜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人类。”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声音冰冷到极点，“你胆敢再对我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水清漓转眸看向他时，眼里放射出摄人的寒光，令贺荀煜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说话呢？”贺荀煜皱了皱眉，“出国留学几年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尊贵的王子了？”

“叶罗丽魔法，水滴凝结，水龙。”他不想多说废话，直接使用水龙攻向贺荀煜，“吞没。”

“等下！水王子，你若伤了他，主人肯定会生气的！”罗丽急忙飞出来阻止他。

水龙已经冲向贺荀煜，而他整个人愣在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不明生物就要将自己吞没，直到水清漓说了一句“收”，水龙才消散，危机解除。

水清漓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有人要阻止他做事，他自然也不会给好脸色。

“我是看在人类的女孩的面子上才放过你的。”他冰冷地说道，“现在我要带走她。”

“不论你是什么怪物，如果你想伤害她或者怎么样，我都不允许！”贺荀煜已经从震惊之中缓了过来，握紧双拳的同时，眼神也十分凌厉。

“你认为你有资格挑战我吗？”水清漓慢慢飞向空中，十分傲慢地俯视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大声问。

“我是仙子。”水清漓微抬眼眸，“这就是人类的女孩替我隐瞒的秘密。”

“你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贺荀煜接着追问。

“小贺，你先别着急！”罗丽飞到他面前，“我也是仙子，同时也是王默的娃娃，我们有魔法契约。以前你可能没见过我，因为叶罗丽仙子的秘密不能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是隐身的。水王子是好人，他不会对主人做什么的，他只是带主人去仙境散散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皱了皱眉，“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人跟你提起多次的秘密，就是我们呀。”罗丽不免有些急切，“我们是拥有魔法的叶罗丽仙子，而主人是拥有叶罗丽魔法的人类战士。你忘记多年前的那几次自然灾害了吗？是仙境的女王有意毁灭人类世界，当年是叶罗丽战士们多次挺身而出保护人类世界的。”

见贺荀煜满脸呆愣的样子，罗丽更急了：“十多年前那场连下了七天的大暴雪你总知道吧？那场雪就是魔法雪，是仙境里一名险些消失的仙子因为女王在背后搞小动作，对着对人类世界下了死手，幸好后来她发现被骗，及时停手。”

“你知道主人有多爱护环境吧？因为我们这些仙子都是自然的化身，当年仙境女王想毁灭人类世界，也是因为自然被人类大规模破坏，所以决意要纠正这一代文明的错误。不过她后来也意识到了用生灵涂炭的方式来修复自然是不正确的，也悔改了，世界这才得以和平。”

“虽然你说的这些事我没什么确切地印象，”他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小仙子，微眯起眼，“但你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可他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人。”他抬眼看向水清漓，仍觉得他不可信。

“当年如果不是水王子出手相助，主人早在第一次去仙境时就被女王抓住了。后来他也是因为主人而选择相信人类。在仙境与人类世界大战中，他不知道救下主人多少次，而且，如果没有主人的坚持和他对主人的信任，人类世界也早就覆灭了，你连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罗丽叹了口气，努力向他解释，“我知道你是担心主人的安危，谢谢你的这份心意，也请你相信我们。”

贺荀煜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忽然想起了两人坐在石阶前时王默说的话——“他不会骗人的，我和他认识很久了，经历了很多很多，甚至生死与共。”

贺荀煜决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了，可一想到他让王默这样难过，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说认识了很久、经历了很多、甚至生死与共了吗？”他一字一顿，质问道，“为什么你连承认自己喜欢她都不敢？！”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她有多难过、多不安？”他的眼眶红了，比起在情敌面前争口气，他更希望遵从她的意愿。

“我知道。”水清漓从空中降落，抱着她的双臂无意识间收拢了些，微微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

“水王子…”沉睡咒似乎有所松动了，她迷迷糊糊地又叫唤起他的名字。

那刻，贺荀煜只觉得有一把刀插在心口。

水清漓再次抬起她的手，按着水印记加强了沉睡咒，因为接下来的话，他不能让她听到。

“你不明白她对你的心意吗？为什么要装聋作哑？”

“如果我喜欢她，我会像你一样大胆地追求她。”水清漓抬眼看向他，眼中浮起悲凉，“可我对她不是喜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表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像是说出了两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字眼——

“是爱。”

罗丽惊得转身看向他——这算什么？他承认了？

“爱？懦弱胆小就是爱？”贺荀煜讽笑着。

“人仙有别，爱不能及。”他平淡地说，心里痛到麻木后就会习惯这样的情绪感受。

“这算什么傻*理由？”贺荀煜难得爆粗口，然后双手抱臂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如果这算理由，那你不如把她归还人间，让我这样的人类来照顾她的余生。我保证对她很好，她的后半生你不需要担心任何。”

“看在你先前守护她的坚定决心…”他迟疑着，眼底的阴霾越积越深，“或许有一天，我会考虑这么做。如果她能幸福的话。”

贺荀煜在一瞬间瞪大双眼，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上来揪他脖领子：“你tm是不是有病啊？！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说什么。”他平淡依旧，“我不希望她卷入仙境的纷争，不想她受一点苦，只要她能幸福快乐，我愿如流水一般守护。”

“你这拿不出手的爱真是又卑微又可笑，如果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很失望。”贺荀煜瞪了他一眼。

“你不懂人仙恋是禁忌，会导致失衡。而且她会成为我最大的软肋，我不怕被威胁，但我怕她受到伤害。”他一字一顿，情绪终于慢慢激动了起来，过了好些时候才缓下来，“跟你解释太多也是无意义的，你不会懂的，不会懂仙子和人类的情意，不会懂我究竟是不是因为懦弱才不敢向她表明心意。”

他也非没有守护心爱之人的决心，只是风险太大，他不想让她承担任何风险，他宁愿她过得平安、幸福，哪怕那样美好的生活里是没有他的，哪怕他永远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活着的时候，他默守她的余生；待她人类的生命走至尽头，他就空守那尊碑，回味她这一生里曾有他参与过的故事，那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也是他续情的灵药…

当流水拥有了一颗能真实跳动的心脏后，便不再是无情的了。海浪的呼吸也不再规律，会随着水之主宰的情绪收紧、放缓。

他早想好了，从爱上那刻就想好了。以后每一步路怎么探、怎么走，他都想好了。他也挣扎过，试图劝自己自私一点，把她留在身边，可他做不到。

流水不付一世深情啊。

不能比肩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注定…

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踏出了这一步，从此落一步，错一步，让自己落进爱的陷阱里，先被命运捆绑在一起，心能靠近，手能握紧，然后又被命运残忍剥离，心仍贴近，手心的余温却慢慢消失殆尽。

飘零的落叶浮于水，掀起丝丝波澜。

然后风吹叶片飞舞，流水才知留恋，以漾起的水花作挽留，可浮叶已越飞越远。

流水等，流水盼，直到曾被掀起的那丝波澜被彻底抹平痕迹，像是从未来过。

可流水永远深知那一瞬的波澜虽浅淡，却是最美好、最永恒的回忆。

无论何时想起，都会觉得是无法言说的幸福，更是无法言说的痛。

遇上她时，他才明白何为“一生只够爱一人”。

只是仙子的一生太长，这样的爱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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