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正站岗的士兵时，我倏然感到些许不对劲。那位士兵应当正值壮年，可面容却呈现衰老趋势，更别提我从他身上嗅到的那抹熟悉而邪恶气息。
是邪眼。
……是我疏漏了，竟然现在才发现。毕竟那种东西我也只在公子身上和博士的实验室里见过，邪眼怎么会流传在反抗军中呢？
邪眼的危害不容小觑，普通人使用会加速衰老，短短几月便会身亡。
珊瑚宫小姐和五郎将领似乎还不知道此事，我和荧耳语了几句。后者睁大了眼，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现在下判断有点早，等我们执行任务时观察一下，逮个现行再说。”她悄声道。
珊瑚宫小姐听我们诉说此事后立即着手处理，派蒙和我们不约而同想起近日来哲平的异象，马不停蹄赶到他的住处。
迟了，还是迟了。
哲平坐在门前，头发花白，宛若年逾古稀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他看着我们，目光飘忽，说不清楚有没有夹杂着后悔。
“真是遗憾啊，本来还以为，要赶上你了…哈哈…”
“我果然，没在被神明注视着啊…”
派蒙捂住了嘴，荧沉默着，眼眸却好似蕴了深重怒火，执剑的手越来越用力。
“为强求非人的力量而不惜付出自身生命的代价,最终却只是做了别人的工具、傀儡。”
我蓦然想起在璃月一位叫彦博的千岩军说过的话，还真是。
一语成畿。
不值得啊，我想。一点也不值得。
心中蓦然涌出一种沉重而陌生的感觉，我揪着胸口衣领，有些不知所措。
不对，不应该…为什么会这样？脑海中炸起初见时荧的话：“你们愚人众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愚人众，我曾经如此毫无保留效力过的组织，他们如此祸乱一个国家的目的是什么？
邪眼的生产原材料，似乎是晶化骨髓。这种矿石是稻妻区域特产，一般来说应该被严格管控，只是因为战乱才被愚人众任意开采。
是因为这样吗？只要战争不停止，邪眼的原材料就源源不断。
而愚人众敢如此肆意妄为的原因我也清楚，如今明面上执政的雷电将军，只是神制造出的人偶。而真正的雷神，早已隐居幕后，很可能并不知晓稻妻岌岌可危的局面。
但稻妻民众似乎并不知道实情，连荧也是。
“八酝岛，”我拉起荧的手，“制造邪眼的工厂就在那里，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论如何，我都已经成为了荧的同伴。
…
刚经过一场厮杀，我有些气喘，随意抹了把脸上的血。“啧，擦擦，脏死了。”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斯卡拉姆齐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手帕丢在我脸上。
“下次开会还得我跟着你去，”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我身边，“省的又有谁推给你这些费时又费力的任务，也不知道拒绝。”
记忆中，他常常这么居高临下地看我，即使后来我比他还要高上几公分。
这一次，他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呵…好久不见——我应该这么说吗？”
我猛抬头，高台上一个紫色的身影在帷帽中影影绰绰，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精致得不似人类的面庞。少年模样，身穿稻妻衣饰，眼尾一抹红，皮肤泛着无机质的白。
这本是该讨人喜欢的脸，可此时那双堇色眼眸中的刻薄却破坏了这份美感。他嘴角擒着抹不明意义的笑，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们，神态倨傲。
“还真是令我意外，我原以为你离开愚人众后活不过三个月。”
我没有回答，他也并不需要，我站在这里就代表了一切。
“他、他是在说你吗？难不成他就是——”派蒙战战兢兢飞到我身侧。
“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很高兴见到你，大名鼎鼎的旅行者。”
我回过神，才发现手心湿滑得几乎拿不稳刀，心绪一团乱麻，在派蒙和荧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勉力点头，应了个是。
是，他就是我的前上司，是把我一手养大的人，也是我和荧现在，要应对的敌人。
他还和从前一样恶言恶语，荧被寥寥几句话激怒了，她握紧了剑，一丝黑气缠上她的脚踝。
我正想开口提醒，蓦然腿一软，直直倒了下去。派蒙的惊呼声离我越来越远，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强硬地闯进意识，正汲取着什么。
那一刻，我在想什么？
我想到哲平，反抗军的士兵们，那个吵嚷的迎新晚会——后来我才知道军营里是不允许喝酒的，灌醉我的那坛是他们特意准备。
我也想到过去，想到冬妮娅手指翻飞编出的花环，想到达达利亚拉上我搞斯卡拉姆齐的恶作剧，还有那个壁炉烧得很旺的屋子，桌上热腾腾的茶泡饭，他愉悦时勾起的嘴角，柔软的眉眼。
我意识到我选择性地忽略了太多，至冬不只有温暖的宿处，还有白茫茫的冰雪和看不到尽头的沉郁夜色。
万千思绪中，一个念头是如此清醒：我会替哲平他们报仇，也会继续与荧她们同行，但凶手不是斯卡拉姆齐。
我得醒来，告诉荧邪眼的制造者和管理者另有其人。
……这便是书上的“善恶是非”吗？
如果这便是的话，那就让我也“从善择之”一回吧，纵使过去懵懂无知，深陷泥沼。
“哎呀，果真醒了。”
我头疼欲裂地睁开眼，面前是张笑眯眯的面孔，我盯了好久才认出来是鸣神大社的宫司小姐——八重神子。
“感觉怎么样？”我眼睛里只有那对粉色的耳朵，自然而然忽略了她探究的目光。
环顾四周，我们竟然还身处邪眼工厂，荧倒在地板上，派蒙缩在她身边，斯卡拉姆齐却不见身影。
我刚张开嘴，八重神子却用食指压住了我的嘴唇：“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找那个人。”
我相当茫然，她定定的眼神分明在暗示我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唇，指向了昏迷不醒的荧：“我要和她待在一起。”
她扬起半边眉毛，笑容中多少有些得意：“他现在估计要气死了，啊，我们赶紧走吧，那边的小家伙情况可不好。”
尚且迷糊的我又被稀里糊涂拉去了鸣神大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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