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莫玄羽死了

拾捌

（一）

“魏……无！呜呜呜……”聂怀桑哭喊着冲进门来。

魏无羡高声咳嗽，掩盖聂怀桑的喊他的名字，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撑着坐起来。

“哎呦喂，兄弟你活了便好！你身上那么多伤，该多疼呀，你看看我的脸，险些破了相！”聂怀桑好一通抱怨。

“我们都捡回一条命，活着，便能再共商大计。”魏无羡惨白着脸，嘴角扯起一丝笑。

聂怀桑忽然住口，窗栓被风吹动的声响，震耳欲聋。

“那一日，你纠缠住马队五人，他们殿后的第六人，追上了我们的马车。”聂怀桑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万般不想回忆当时的情形。

魏无羡立马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扑向聂怀桑，单臂攥住他的衣领，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也受重伤了……吗？”

“没有。”聂怀桑捂着耳朵继续说：“他说，他没机会靠自己活下去了，银票留给你，他感谢你我救他逃出牢笼，他说他解……解脱了。”

“你有伤在身。”蓝忘机从身后环住魏无羡的身子。

魏无羡挣开蓝忘机的搀扶，双手攥紧聂怀桑的衣领厉声问：“哪来的第六个人！我不是已经拖住他们了吗！你们不是已经逃了吗！”

“杀手是冲着魏无羡的人头来的！他们要杀了魏无羡！他……就死在我眼前！他的血很烫，全都洒在了我脸上，我……眼前一黑……什么都！都不知道了！”聂怀桑紧紧捂着耳朵，不想听到一个人的生死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

魏无羡拽着聂怀桑，迫使他站起来，“要杀魏无羡，为什么他会……”

“因为他亲口承认！他就是魏无羡！他愿以死来换你和我……苟活！”聂怀桑将一张染血的银票摔在魏无羡的脸上。

银票平整地叠成了四四方方的模样，褶皱处都被悉心地碾平了，掉落在地上散开，全都是血染成的红。

“苟活……苟活？”

魏无羡眼眶酸涩，纯澈的泪滴，大颗大颗地滚落，他瞠目望着聂怀桑，神魂不守，眼尾的红飞入鬓边，他觉得荒唐可笑，却不自觉地哭出了声，明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救下的人，还是因为‘魏无羡’的名字而死。

“没错！就是苟活，他为了救我们而死！我们都欠他一条命！你活着正好，若不然，便是我一个人欠两条命，我担不起！有你陪我担着，我……我今日便回德信府了，我们今生都担着这份愧疚，苟活下去吧。”聂怀桑推开魏无羡，只留下那张染血的银票。

“老子才不担着愧疚苟活！”魏无羡捡起那张银票，倔强地眸子里燃起斗志。

蓝忘机目睹一切，想要搀扶着他回榻上休息，可眼前的人虽然剑拔弩张，但好像一碰就会彻底碎掉，伸出的手顿住，又缓缓放下。

“我愿做你的矛，亦可做你的盾。”

蓝忘机双拳在袖中攥紧，此刻他将一切礼法抛诸脑后，只想做一柄供他新夫驱使的长剑。

（二）

窗栓被风又吹了两日，实在惹魏无羡心烦，他强撑着身子来到窗前，直接掰断了整面窗扇，顺势丢了下去。

蓝忘机端着药进门，瞧见魏无羡损毁了窗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把药放在桌上。

滚烫的伤药，魏无羡端起来，一口就闷了，烧着他的喉咙，一直溜进胃里。

“少师大人，你究竟为何一路追过来。”魏无羡此刻，无法相信任何人对他出自善意的关心。

蓝忘机从袖中拿出瓷瓶，“你忘了带上。”

“蓝忘机！追了我这么远，就为了送祛疤的药？我不是三岁小儿，你诓不了我！”魏无羡要为莫玄羽报仇，他只想甩开蓝忘机。

“我母亲也曾囚于井牢，她身上定有和你一样的伤疤。”蓝忘机坦言道。

魏无羡心念一松，对峙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我不便告知，你曾说过，会给我和离书，放我离开。”

蓝忘机点点头，双手藏在袖中摩挲着广袖的料子。

“你回蓝家吧。”魏无羡扶着圆桌坐下来。

“父亲要我把你带回去。”蓝忘机褐瞳一颤，低着头说。

魏无羡心头一暖，想起在寺中，他和蓝忘机陪着青蘅君，还带着俩个小的，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地吃饺子，仿若真的如天下所有普通人家一般，岁月静好。

“青蘅君不知内情，才会这么说。”魏无羡避开蓝忘机，眺望远山。

“我也想带你回家。”蓝忘机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帮你疗伤。”

魏无羡嗤笑道：“刚认识你时，还觉着你沉默寡言，是城府极深之人，原来是一张口，就要被人骗的纯良郎君。”

“被人骗？”蓝忘机拧眉。

魏无羡长叹一口气：“你只看到我被人伤的这么惨，却不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为何不想想，我为何招人追杀，我的身份究竟是……”

“你是我三媒六聘迎进蓝家的正室，我是你的夫君，你大可倚靠于我。”蓝忘机坚定地说道。

魏无羡牵唇微笑，眸中起了雾气，令他看不清远山青黛之色。

“我此生都不会再倚仗他人而活，我的命只用来做一件事，不属于我自己，也不属于你们蓝家。你带着那两个闹腾的小子回去，过些时日，便再娶一房能生养的坤泽，记得也要明媒正娶。”魏无羡起身抹了眼里的雾。

“去何处？”蓝忘机上前扶稳魏无羡。

魏无羡戾气丛生，冷言道：“减轻点儿担子，我不想苟活，他们也不能再在世上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