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七八盘子蜜饯儿点心空了盘,五六只酒坛子东倒西歪,散落在窗边和门口。
蓝忘机踏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他捂着鼻子退到门外边。
只见魏无羡枕在蓝景仪的肚皮上睡得正香,蓝景仪抱着魏无羡的脑袋,晶莹的口水淌在嘴角,唯独蓝愿睡在了窗边的矮榻上,睡相与平日无异。
(一)
“忘机这位新夫,教养礼数半点没有!家门不幸,危矣!”蓝启仁目送马车离去,不禁感叹。
蓝曦臣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叔父,为何不随忘机一同去?”
“我虽思念主君,但也怕兄长责怪!忘机迎娶了这样的新夫,我实在无颜面对。”蓝启仁摇首说道。
蓝曦臣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棋局是输是赢,在于执棋者的智谋。”
“但愿如此,前有延安府温家满门遇袭,那可是官家的皇亲国戚!后有德安府江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太子少傅一家说杀便杀,猖獗如斯!”蓝启仁鬓边华发渐生,自蓝忘机召进东宫苍老了不少。
“叔父,不论是延安府还是德安府,忘机都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您不必忧心,我与父亲都会为他所做之事兜底。”蓝曦臣脚步顿住,负手而立。
蓝启仁鬓间银发闪烁,惊诧道:“江家出事也和忘机有关!”
“叔父莫急,忘机只是放了一把火。”蓝曦臣解释道。
蓝启仁气得双手颤抖,“此事还有何人知晓?怨不得我整日惶惶不安!好他个蓝忘机,真是小瞧了他,想博得逢乱必出美名,全然不顾蓝家的安危!”
(二)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入耳,林深茂密处,一座古刹赫然出现。
“主君就在此处修行!”蓝景仪睡了一路,听到钟声掀开窗帘探出脑袋。
蓝忘机攥紧的拳头松开,“父亲不喜热闹,拜会之后,我们便回去。”
“回去?”魏无羡心神恍惚,望着窗外的夕阳贪恋的多瞧了一眼。
蓝景仪摇摇头说道:“二郎君!主君喜欢热闹!我头一次,来寺里见青蘅君,他以为我是你的儿子!抱着我亲了好几口!”
“是吗?那定然是被你这幅好看的皮囊给骗了!青蘅君肯定不知道,你背地里连狗都打!”魏无羡扯起蓝景仪的脸蛋子,嘴巴都扯变了形。
蓝愿兴奋地指着寺门喊道:“青蘅君来迎我们了!”
魏无羡看见蓝忘机眉心紧锁,双手又捏成了拳头,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蓝忘机的手背,“在宫里你与太子对峙都不见你皱个眉头,见你父亲而已,别这么紧张。”
“废话多。”蓝忘机率先下了马车。
蓝景仪扑进青蘅君的怀里,“拜见主君!我好思念您!”
“拜见主君。”蓝愿拱手作揖。
青蘅君即便穿了一身素袍,仍然掩盖不住气度绝然的风华,年近半百,岁月却没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蓝曦臣的气质神态与他一般无二,长相样貌倒是蓝忘机与他更像些。
“忘机见过父亲。”蓝忘机垂眸低下头,声音更是显得底气不足。
青蘅君话到唇边,“吾儿……”眼底一阵悲怆闪过,收回双臂道:“忘机免礼。”
魏无羡听了一夜主君的往事,对这位面冷心慈的父亲有了些许了解,高声喊道:“见过父亲!问父亲安!”
魏无羡高声一喊,引来蓝忘机瞪大的眼睛,死盯着他,好似在怨他失礼。
“你……便是忘机的新夫?倒是个开朗的性子,忘机性子沉,你多担待。”青蘅君看着儿子说道。
“二郎特别照顾我!前些日子我们受召入宫,他为了我险些和太子反目!”魏无羡无比夸张地说。
蓝忘机又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没有。”
“你有!别不好意思了!”魏无羡反驳道。
青蘅君扬起欣慰地笑,“忘机是个好孩子,他会把你照顾好的。天色晚了,我让寺里的小僧安排了两间厢房,你们今晚便住下。”
“不了。”蓝忘机立刻拒绝。
魏无羡混他一眼说道:“住下,住下了!还从未在寺里住过。”
“好。”青蘅君面上的喜悦掩藏不住。
蓝忘机拱手行礼道:“叨扰父亲清修,敬了茶我们便回去了。”
青蘅君笑容僵住,背对着行礼的蓝忘机久久没有说话,父子二人无声地僵持着,场面一片死寂。
“怎么办?”蓝景仪拉扯魏无羡的衣袖。
魏无羡双掌一拍,“父亲上座,我们先给父亲敬茶。”
“我去冲茶来!”蓝愿转身就跑。
“我也去!”蓝景仪也跑了。
魏无羡拳头都硬了,“喂!是不是兄弟了!怎么都跑了。”
左瞧右看,蓝忘机站在门外,青蘅君站在门里,谁都不说话,魏无羡摸了摸鼻子,堆起笑脸道:“父亲上座,我扶您!”
“不必敬茶这么麻烦了,玄羽,趁天色还未黑透,你们想回去,便回去吧。”青蘅君满眼失落道。
蓝忘机听了这句话,牙关紧紧咬住,骤然收回双臂道:“既如此,忘机告退。”
“告退?”魏无羡眼睛眨了又眨,高声喊道:“你走吧!记得带上那两个小的!我是不会再跟你回蓝家了!”
“快走,没有空闲的马车再来接你!”蓝忘机背对着房门,一步都不肯踏入。
魏无羡气不打一处来,“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日在场的,除了你以外,谁还能唤一声父亲?我六七岁便没了阿爹,蓝愿和蓝景仪怕是更小的时候便没了阿爹!”
“莫玄羽!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蓝忘机不可置疑地回头。
魏无羡双手插腰,“看什么!我知道我长得不错!”
青蘅君鲜少见到儿子面上,有这么多丰富的神色,缓和气氛道:“怨不得启仁终身不娶,蓝家后人怕妻的传统是代代相传。”
“青蘅君这您便说错了,蓝忘机他可不怕我!他对我狠着呢!”魏无羡忍不住抱怨道。
青蘅君抬眼去瞧蓝忘机的脸色,心中有了判断,“忘机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你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不会对你狠心的。”
蓝忘机听到父亲为自己辩解,攥紧的拳头再一次松开,眼眶里蒙上一片雾气,有些羡慕莫玄羽能搀着父亲的臂弯撒娇,这是他从六岁以后,就再也不敢奢望的事。
因为,六岁那年,蓝忘机的母亲永远的离开了他们,从此,便把父亲的魂魄也带走了!父亲撇下蓝家,丢下年幼的他带发修行,一直到他入仕为官才真正见了一面,这件事成了蓝忘机心头的一根刺。
“愣着作甚?还要人请你进门?”魏无羡又拉又扯,才把蓝忘机请进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