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没用的老头子

陆

（一）

蓝忘机活了二十余载，头一回让人给骂出了门！他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不知好歹！”

蓝忘机将书案拍地震天响，执笔愤愤写下‘休书’二字，魏无羡近日来的举动，将蓝忘机气得要直接休了新夫！

于婚姻之中，但凭他位居太子少师又如何？空有一身谋略却拿不住娶进门的新夫，魏无羡在蓝家一日，蓝忘机都觉得像是眼里进了沙砾，刺目灼痛！瞧不得，看不得，难受得紧！

蓝愿匆忙进书房来请蓝忘机时，地上丢了不少写废的纸团。

“休书？休书……休书！”蓝愿惊诧地张大嘴巴，“二郎君，原来您也会骂人呢？真是稀罕。”

“阿愿，何事？”蓝忘机放下手中的毛笔，把写有‘和离书’三字的宣纸压在镇纸下。

蓝愿连忙回禀道：“东宫的安公公亲自来请，言说让您带上新夫去东宫小住，殿下要赏赐新婚贺礼。”

（二）

“少师大人和少师新夫，快跟着咱家走吧。”安福海说话时，眼角的褶子堆叠在一起。

蓝启仁上前作揖行礼：“安公，不知殿下召见忘机他们……”

“哟，蓝老先生，您还不放心少师大人跟着老奴走？老奴是为殿下办差，你是质疑太子殿下吗？”安福海睥睨的眼神从蓝启仁脸上移开。

蓝启仁噎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一幕缓步出门的蓝忘机和魏无羡尽收眼底。

魏无羡晃晃悠悠跨出门槛，打远就听见老刁奴对蓝家的代主君出言不逊，偏这满口仁义道德的蓝老头被怼的哑口无言……

“没用的老头子。”魏无羡低声骂了一句，不假思索地说道：“大老远就听见有犬乱吠，原来是打着太子殿下的名义，在我们蓝家狗仗人势！”

“呔！大胆！你是何人！敢羞辱咱家！”安福海翘起兰花指哆嗦，老脸涨的像猴子屁股。

蓝启仁与蓝忘机对视，刚要阻拦魏无羡口无遮拦，却被蓝忘机制止，单凭魏无羡自由发挥。

魏无羡撞开安福海的手指，“你这老刁奴敢用手指着当朝少师新夫的鼻子？你一个内官敢对从二品的少师新夫大不敬？我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其他两条腿也留不住！”

“你！你……少师大人，这就是你的好新夫！你听听他说了些什么！”安福海捏着嗓子向蓝忘机告状，拿出帕子擦掉额头上的热汗。

魏无羡心道不妙，“蓝忘机知道我要杀了他，他不会要在老刁奴面前，下我的面子吧？我可是为了蓝老头……才！”

“我的新夫是太子殿下的赐婚，本官是奉殿下旨意迎娶玄羽，你是在质疑太子殿下吗？”蓝忘机原话奉还给了安福海。

魏无羡久违地展露笑颜，往日在江家，他和江澄不论联手做了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贱嗖嗖地拍拍对方的胸膛。

“挺聪明……的嘛！”魏无羡的手刚伸出去，骤然停在蓝忘机的胸口。

蓝忘机褐瞳一凛，盯住魏无羡的手，确认他手的落点后，“朗朗乾坤，你……”

“我什么我？”魏无羡把手缩回去，“你的衣衫脏了！”

“不正经！”蓝忘机独自登上马车。

车帘子甩在魏无羡的脸上，眼眸眨了眨，淡淡地檀香味儿飘进鼻底，难得地令他感到舒心安定。

蓝启仁双手反复搓了搓，对魏无羡方才的冒进心有余悸，“忘机，你看紧他，去了东宫要谨言慎行，个人荣辱放在蓝家的安危之后。”

“姓蓝的！你怎么不知好歹！我方才是为你……”

“叔父，回吧。”蓝忘机敛眸，眼底似无波无澜的湖面一般平静。

(三)

“进宫后，你……天威难测，莫要因小失大。”蓝忘机叮嘱道。

魏无羡斜倚在马车上，“是是是，为了你们蓝家！”魏无羡撩开车帘看向窗外：“我就不该大发善心帮你叔父，惹了那老刁奴，到他的地界儿，我惨咯。”

“安分些，凡事有我兜底。”蓝忘机不禁眉心轻拧，帘外阴雨绵绵，双拳微微攥紧，心道：“要变天了。”

雨势渐大，进宫需步行前往，魏无羡跟着蓝忘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

“用双脚行至东宫，至少半个时辰，遮雨的伞呢！”

魏无羡拉起蓝忘机的广袖，弯腰躲在下面，全然不顾蓝忘机此时脸上是什么神色。

“少师大人，天公不作美，雨是下的大了些，但是，耽误了觐见殿下的时辰，老奴也担待不起啊。”安福海故作为难。

蓝忘机缓缓抽回衣袖，瞧了一眼魏无羡，而后对安福海说道：“我与安公先行吧，他前些日子落了水，身子娇弱，不宜淋雨。”

魏无羡睫羽跟着心跳颤了颤，雨落屋檐的声音，渐渐消失，万没想到蓝忘机会在此等小事上照拂，脑海中闪过，他在马车上说的那句话：“凡事有我兜底。”

潮湿的触感迎面袭来，风中裹挟着淡淡檀香，魏无羡清醒地沉醉在这种细枝末节的温暖之中。

往日在江家，他尽量表现的对事事不甚在乎，他渴望关怀，却又不想夺走属于江澄的那一份关爱，江叔叔和阿姐都对他极好，可这份好，原本应该完完整整属于他的好兄弟江澄。

尚未回过神来，蓝忘机抬步走进雨里，他便也跟着踏足雨中，至少在这一刻，魏无羡驱从内心，选择信任蓝忘机。

“玄羽，你跟上来做甚？等会儿会有内官来送雨伞。”

蓝忘机一把握住魏无羡的手腕，雨滴晶莹剔透，滴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目光纯粹地望着魏无羡，不待他看清魏无羡的面庞，手腕反被魏无羡握住。

“大男人要什么伞！”魏无羡唇角扬笑，“跑……”

安福海和他身边接应的小内官，眼看着魏无羡抓着蓝忘机飞奔冲进雨里，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转眼就跑开了数十丈远。

“大胆！在宫中岂能疾奔！快去把他们拦下！”安福海尖细的声音，十足的慌乱。

小内官跑进雨中，想要追上两人，安福海又把人叫回来，“他们不许跑，你们也不许跑！哎呦！泽香阁的花魁怎会是这么个性子！莫不是马匪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