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试探

谢危脸上那层面具终于出现了裂隙，急迫的呼吸似乎也难以让他内心平静下来。明明是这样强大的威压，萧姝被他紧紧牵制着，谢危却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她蒙骗，受她掣肘。

除却三分惊惧，萧姝心中惟余冷淡。

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谁又比谁更疯魔？

她舍得自己的命，谢危却还不能。

谢危有深刻的仇恨尚未解决，他不甘心因人告密这样百密一疏而死去。

“我不光知道你是萧家世子，我更知道，你手上的屠刀将要对准谁。”

萧姝接下来的话更叫谢危一阵发麻。

“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弟弟，还有我。”

“包括当朝太后，沈琅，沈玠，沈芷衣。”

“你都不会放过，不是么？”

萧姝的话听着很冷静，却有几分细微的战栗隐藏其中。

她不能不惧，她也不能不被这样的噩梦萦绕着。

刚重生时，她许多次梦见谢危提刀手刃她的家人的场面，其实她是没有见过的，但她无端地就梦见了。

她听说过太多次，因着身在后宫，萧姝有幸避过这一劫，可宫中妃嫔因着她家中变故而来的奚落，让她无法不在意。

她曾是耀眼的国公府嫡女，世家小姐中为首的那一位，无论诗书琴棋都是京中人人称道的，美貌更是冠绝众人。

萧姝仰头，一双淋着泪的眼，就这样直直地看向他，不再闪躲。

“生在萧家，这一身血脉，是我的罪过吗？”

“萧定非，这又是你的罪过吗？”

被她说中了心声，谢危攥萧姝衣领的动作更紧了些。

在出事以后，年幼的萧定非怎么能不恨？众人引以为傲的萧、燕两家姻亲，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没有萧家，没有萧远，不会有他。

可谢危后来厌极了自己这身血脉，更厌恶自己所冠姓氏。

谢天垂怜，因而取了“谢”字，谢的是命运被打破后仍得苟延残喘，仍有机遇报仇雪恨。

萧姝已有些喘不过气，也知道这时候再不乘胜追击真没了生还希望。

此刻不是示弱的时候。

“我当然可以不告密，我对太后、对萧远，虽是亲缘，却也可以轻轻放下，他们算不得我的家人。你要杀他们，或是做别的，我没有异议。”

“但我的母亲，我的弟弟，他们是无辜的……”

“请先生垂怜，放过他们一命。”

当真无辜么？萧姝不知道。萧姝心中其实也有几分不信，她知道母亲是在先夫人过世不久便被迎娶，是否早就暗度陈仓，尚未可知。

但那是她的母亲。

“我信先生，会信守诺言，也请先生信我，不会将此事公诸世间。”

谢危心下一阵凄冷，这人提了萧家，提了沈氏皇族，她说要保住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但没说到自己的命运。

因为屠刀仍在他的手中吗？还是萧姝不怕死，愿意用自己来换亲人平安？

良久，久到萧姝以为自己的计谋是否失败，谢危才开口。

“我心中想信你，却又不敢信你。”

“萧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松开手，萧姝坠在地上，却恰有一滴泪落在萧姝的面颊上。

他阖上眸，手中的拂尘已落在地上许久，怕是要沾了灰。

“……你乖一点。”

他的声音缱绻，却仿佛蛇吐着信子一般，藏了毒。

“就这样，好好地待在宫中。”

“之后，我可以保住你。”

萧姝藏不住哽咽，“我不需要。”

“我要的只是家人平安。”

“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做什么，也不会威胁到你……更不会助纣为虐。”

萧姝很是急切，谢危已经软下了态度，若能一举成功，她就不必在浮木上飘荡，毫无所依。

而他只是说，“可我现在只想保住你。”

只有你，是有价值的。

你有家人可爱，我却想要毁掉，让你也尝尝这样孤家寡人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