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可叹旧忆

等到了进学那一日，家中婢女替她收拾好衣物，想着似乎谢危要亲自授琴，萧姝还是带上了那张夷则。

夷则这琴，是实打实的名动天下，太多人求取却不得。萧姝沾了光，幼时勤于琴道，太后见她实在努力，便将皇家库中这张名琴赐给了她。

萧姝记得很深刻。

她钻研琴道是因父亲喜欢，母亲为了讨好父亲方才请了老师教她深入地学习，否则她如今只需学些皮毛，仅仅是那些世家小姐应学的层次便可以了。

后来萧姝从那些从前伺候先夫人和世子的有资历的下人处，方才听说，世子萧定非自小学琴，初时虽生疏，后来颇得其法。萧姝才想明白。

比起他的儿子，萧远显然更爱自己。

但或许他仍然怀念这个儿子，即使他的怀念仅仅是放在那里，供人观赏的，一文不值的。

因而萧姝发奋练琴，那时她希望得父亲的青睐，也希望父亲能多爱母亲一些，尽快忘了先夫人与那个早已过世的儿子。

其实不过是徒劳。

萧远不是对燕敏和萧定非记得深刻，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身负国公府和勇毅侯府两大世家的血脉，是无上的殊荣。后来京城中出生的贵女或是公子，没有谁能像萧定非一般获得两家人鼎力地宠爱与支持。

这些东西，对无能的萧远来说，自然是给自己的面上增光的。

他的儿子，只不过也是权力的化身。

后来出了三百义童一事，萧定非这人便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在了整个京城，没有人敢在宴会上提及那个天赋异禀的世子，也不会有人表露丝毫艳羡。

到了伴读们休息的寝殿，众人有心讨好她，有意将中间采光最好的一间让给了她，萧姝并不矫情，十分乐意地接受了。总归她现在是诸位伴读中地位最高的一位，有人愿意阿谀奉承，有什么好推辞呢？

萧姝将院落稍作收拾，便出来同各位姐妹打了招呼。

在诸位伴读中，萧姝同陈淑仪是最为相熟的。

内阁大学士陈云缙家的小姐，陈淑仪，虽然很少入宫，与乐阳长公主并不算很相熟，可与萧姝的关系却是极好。人如其名，自有一股端雅之气。

姜雪宁变了许多，于宫门前，萧姝曾笑着远远向她点头示意，只是并未得到她的回应，也让萧姝多了几分审视。

姜雪宁的态度是极冷淡的，并未失了礼数，但只是垂眸行礼，同几年前萧姝所见相差太多。

见过她的真心，如今一眼，便能看出什么是假的。

或许几年前共患难并不足以让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又或许这样鹬蚌相争本就是上天的安排，改变不了。

其二，令她印象深刻的，大抵是樊家的小姐。

其实在尤府赏菊宴上，出尽风头的，应当有一个尤二小姐。尤二小姐以画技闻名，这樊家小姐则一诗惊艳四座。

礼部樊尚书家的小姐樊宜兰，是所有人当中穿着最素净的，连耳都未佩上一枚，眉目间一股淡泊缥缈之气。

她看着并不大在意这份入宫伴读的殊荣，反倒有些厌倦。

萧姝是很喜欢她的，樊宜兰有才有德，诗写得极好，叫萧姝自愧不如。

更何况，樊宜兰身上的飘渺之气，那样的意境，不该被这样的深宫朱墙束缚。

像是一副悠远的山水图景，任谁都不愿意外泼洒些鲜艳的色彩进去。

这样的人，或许是很有自由的。

萧姝记得，上一世的樊宜兰，并未留在宫中，走遍大山名川，淡泊洒脱，写成千古名篇，任世人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