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塔森森

白塔寺前，一辆马车悄悄驶过。

此处偏僻，少有人来往，庙中香客近乎绝迹，因而寺内的和尚并不多，很是清净。

萧姝掀开帘子，门口洒扫的小僧正忙碌着，见是熟客，便主动迎了上去。

“萧施主今日光顾，忘尘方丈还真神机妙算，说今日有熟客来，早早地便候着了。”

“好，请您带路。我有许久未见过方丈了。”

修得高高的白塔，任凭风吹雨打，却仍立于此处。世人都刻意忘却，那些年经历了屠戮的人许多也已长眠于世，这里像是一个埋葬了许多秘密的坟墓，终究还是落入了萧条。

落叶簌簌，卷起漫天尘沙。

陈旧的石板路，庭中即便枫叶落了红，也显得太过凄清。

萧姝随小僧带着去了潮音亭，外头那片碑林，一片肃杀，有风吹过，似低低切切，诉说着太多痛楚。

三百义童冢。

忘尘方丈正在此处打坐，木案上是一只香炉，焚香也泛着禅意，香烟袅袅，倒像祭拜时一样的香气。

忘尘方丈感受到脚步声来，睁开眼看她，向萧姝轻轻点头。

“萧施主，三年如一日地来，为这些亡魂祈福超度，您有心了。”

“自然敌不过方丈的。萧姝也只是想尽些微薄之力，那年雪夜的惨痛，世人都忘了，我们这些人，身上背着罪孽，却不敢忘的。”

“萧施主，此言差矣。吾此刻不敢轻易道破天机，可萧施主对自己实在是有些误会。君子论迹不论心，您将那些东西看作是自己身上的枷锁，倒白白背负了罪孽。”

萧姝笑了笑，忘尘虽看破红尘出家去，对人间这些纷扰看得比他们这些局内人清楚的多。可这是她的血脉带给她的，如今这样三年，常常来祈福，哪怕再虔诚，又怎么敢抵消当年三百亡魂尸积如山的痛呢？

“萧施主，您身上背负太多前尘。如今能有转机，即是天道愿予您一次机会，自当好好珍惜。”

“愧怍太多，总会压垮这年久失修的白塔寺。那幸存的人，也受不住这样深切的歉疚。往后，自然不必来了。”

萧姝不明白方丈的意思，正想要再问明白些，可忘尘显然不欲多言，又阖上了眼，佛珠在他手中摩挲着。

萧姝只得拜谢告退。

走过这碑林，她想想，因着忘尘的逐客令，这大抵是最后一次到此处来了。

这座碑林，刻着太多人的不幸。她看到各式各样的姓氏，他们的名字或许承载来自父母多么殷切的期盼，但终究长埋于此。

萧姝一一走过，停在一处碑前。

这处与别的都不一样。

这处并未刻下名字，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凹痕，主人的名姓倒像是被刻意剜了去。

深色的石碑，已落了灰，萧姝轻轻抚过那一道道刻痕，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女子清冷出尘的身影停在那一处，久久未离，忘尘远远地看见了。

“阿弥陀佛，这世间的事，纷扰的缘，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