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成神的背叛

羽翼扬起的尘土在地面形成小型的风圈，经过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空中疾行，卢伊娜终于跟随希尔薇娅平安落地。脚下突如其来的安定使卢伊娜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了看希尔薇娅腰间化作光尘的白羽，惊讶地睁大翠绿的双眸。“我这辈子第一次飞那么高！希尔，你的翅膀平时都是隐藏状态么？还是只是隐身，我们能碰到？”

“是「隐藏」状态。”希尔薇娅顺手扶她一把。“确切地说，要飞的时候只用凝聚光元素就好了，其余时候只需要自然收起来。”

“到底是怎么收起来的？”卢伊娜作为智慧之神的眷属，拥有着一定的好奇心，此刻正在熊熊燃烧。“希尔，你就告诉我嘛！”

“如果可以，我当然能告诉你。”希尔薇娅无奈摊手。“可现在的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翅膀且能自由飞翔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说起来，草神大人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纳西妲有通过虚空，将自己的意识附身在部分人群的身体与梦境的能力。”卢伊娜仔细思索，果真不再纠结希尔薇娅翅膀的问题。“今天算是我在教令院外面，第一次以自由的身份跟她聊天。我本来想问她一些关于她的问题，好让我们去找她，没曾想到，她是直接来告诫我的……紧接着，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看来，我手下的人有好好散播关于教令院的事呢。”希尔薇娅势在必得地笑了笑，在风沙来临前，跟卢伊娜来到阿如村的村口。

“我听说沙漠的人不喜欢教令院的人……”卢伊娜正待说些什么，希尔薇娅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上教令院的校服变成普通的兜帽旅人装。“——好吧。说起来，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冷战究竟是什么？你刚才为什么会在教令院的门口昏倒？”

“别看愚人众目前横行八国，而瞾言则只专注于如何积累更多的资本，冷战就是我们二国因互相看不顺眼彼此的作风，所以在钻研武器与知识的同时，一直明里暗里地做斗争。这么解释，你应该就能理解为什么「博士」迫切地想要除掉我吧？”见卢伊娜点头，希尔薇娅这才把方才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哈，前后都有「博士」插手，简直令我不爽到了极点。”

“你是说，他问你要不要抛弃你现在侍奉的神明，去做他的眷属？”卢伊娜摸摸鼻尖，呵呵傻笑。“完美的美救英雄的戏码啊，希尔！他绝对是表示，愿意为你暂停——”

“不，他不会。”希尔薇娅非常平静的否认道。“他可能会停滞短短几天，之后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他这个人啊，一旦认真起来，对于想做的事，他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况且「成神」这个目标于他而言，是「证明」自己价值的，存在的意义。”

“嗯……理论上虽然可以理解，不过想要完全感同身受，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呢。”初出教令院的卢伊娜露出困惑的表情，转瞬即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给「博士」添堵么？”

“没错。根据我这边的情报，活力之家是一个值得调查的地方。”希尔薇娅若有所思道，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阿如村上。“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在沙漠找到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防止「博士」获得先手，把我们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确实。飞了这么久，感觉头有点，呃，晕……”卢伊娜这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慢腾腾地扶着希尔薇娅往阿如村里面走。

“守卫先生，您好。”来到名为贝尔卡塞姆的老者前，希尔薇娅微微撩起兜帽，露出自己略卷的金发。“我是来自瞾言的旅人，名叫克莉丝汀·碧索普，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好友，卢伊娜。”

“旅人？还是来自瞾言的？这还真是稀客啊。”贝尔卡塞姆惊讶道。“欢迎来到阿如村，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还请见谅。”

“守卫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希尔薇娅清清嗓子。“我们是历史系的学生，此番前往沙漠，是想考察关于沙漠的相关历史。我听闻这附近有一所活力之家，里面可以参考医疗人员相关的资料，此事当真么？”

“活力之家是由教令院所建设，专门治疗魔鳞病的地方。”贝尔卡塞姆露出一丝犹豫。“照理来说，你的确可以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可最近经常发生风沙与地震，我不建议你即刻动身。”说罢，他面向沙石的另一段，道：“你看，沙尘暴就要来了。你们不妨先在阿如村歇歇脚。”

“唔，好吧。”希尔薇娅点了点头，和卢伊娜一起跟着贝尔卡塞姆来到供旅客休息的地方。待房间内只剩二人时，希尔薇娅这才问道：“卢伊娜，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如果我算得不错，这几天我们应该会相当忙碌。”

“话虽如此，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吧？”卢伊娜挑眉质疑。“我们的对手可是「博士」……况且，纳西妲还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不用跟艾尔海森联系吗？教令院那边有不少你的人手，你现在不在那边该怎么办？”

“卢伊娜，冷静些。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才能找到最好的出路，同样能一一解答你的疑惑。”被卢伊娜的一连串问题问得头疼，希尔薇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博士」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派出来的人到最后都没有半点追踪我们的记忆，我虽然支配他们四散到不同的地方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但依旧存在被发现的风险。艾尔海森是我的搭档，他在奥摩斯港的停留也可以短暂地吸引「博士」和「牧者」的注意力。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探索最可能存在问题的活力之家，以及向纳西妲提问的时间。”

听到能跟纳西妲对话，卢伊娜便不再发问。她凝视着希尔薇娅，不确定道：“所以，你可以直接和纳西妲对话……？”

“那是自然。别忘了，我可是拥有能跟至冬冷战的高端科技的曌言的掌权人，通过分析虚空来反推，怎么看都很正常吧？我之前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反探斯卡拉的意识。”希尔薇娅双手抱胸，胸有成竹的微笑。“我可以在确保我们的身体得到睡眠的同时，精神世界依旧能和草神大人对话。你准备好了么？”

卢伊娜既紧张，又期待。面对希尔薇娅势在必得的微笑，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伸出手：“我准备好了。我想早点见到我的神明，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希尔薇娅没有多言。她轻轻回握卢伊娜伸过来的手，周身泛起淡金的光芒。在虚空终端亮起来的那个刹那，万千来自曌言的知识开始跟随虚空终端的系统反推。在所有数据连接的那个时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卢伊娜睁开眼，看见微微睁大双眼的纳西妲，以及微笑着跟她打招呼的希尔薇娅。“草神大人，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会面，同样是我们平安的好消息。”

“嗯，在感觉到同样有人在利用虚空终端来意识穿梭时，我就料想到，你会有这样跟我见面的一天。”年幼的智慧之神表示赞许。“你们平安无事就好。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教令院如今居然会为了知识，而选择跟「博士」合作。”

“大贤者的傲慢与无比依赖神明的心理使他做出这等无可饶恕的行为，而出于和至冬敌对的部分动机，我不打算放任他们不管。”希尔薇娅想到「博士」，心中又是一阵怒不可遏，这一切则被纳西妲尽收眼底。“所以，我要的不仅仅是他的道歉。我要让他移交权位，我还要他跪地忏悔。”

“……可是，现在的我，依旧还不是一位合格的神明。”面对希尔薇娅如此狂气的宣言，纳西妲却面露犹豫。“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和新诞生的曌言相比，我做不到像艾利修斯那样，短时间内就能把须弥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我认为，纳西妲早就是一位合格的神明了！”卢伊娜双眉微皱，衷心地说出这句话来。“在睡梦中告诉我，不要害怕孤独的神明是你；通过虚空终端观察须弥民众，保护他们的神明也是你；我知道的，神明并非十全十美，但你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子民的事，也不会限制他们去做什么。”

“神明并非十全十美，身为神明眷属的我最清楚这点。”希尔薇娅认真道，温和的肯定卢伊娜的所有说词。“如今，卢伊娜已然自由，我们会尽全力为你争取本就属于你的权柄。”

“纳西妲，现在的你，可以先慢慢消化这些「知识」。”见纳西妲沉默着思考，卢伊娜率先开口。她理解，自己的神明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马上要到花神诞季了吧？纳西妲，生日快乐，今年我绝对要让你离开净善宫！”

“谢谢你们。”纳西妲微笑道。“我会好好考虑你们的建议。关于「博士」，他似乎没有特别的动作，就连前不久派遣出去刺杀你的那些先遣队，他都没有过问。”

“如果我没猜错，「博士」现在跟「牧者」应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纳西妲点头，希尔薇娅才继续道。“就算「博士」再怎么胆大妄为，他恐怕都不会在「牧者」面前提起，他准备刺杀「牧者」最中意的学生之一。”

“纳西妲，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卢伊娜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我们过一阵子再联系！”

就这样，短暂的交换情报过后，纳西妲和二位神明眷属告别。意识空间消散过后，她则困惑地眨眨眼，暗自思考：“为什么希尔薇娅会认为，自己很伪善呢？”

通过读心的能力，纳西妲得知希尔薇娅对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伪善」。口头上在说卢伊娜的自由，真正的潜台词却是「因你诞生的眷属同样被教令院予以囚禁，不取回神权同样会带来坏的结果」。这是一个事实，纳西妲不否认，可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希尔薇娅会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原因非常简单。这些看似正面的话语，背后都藏有别样的目的；希尔薇娅的谎言远远不止这一个，其中最令她动摇的并非是对草神与其眷属的互相利用，而是她答应西娅丽达的时候，自己拥有的「初心」。

无数个谎言与真实的诞生夹杂混合，亦真亦假的水面之下，就连最初的愿望也会变得模糊不清。她曾认为自己可以借此觅得「散兵」的下落，现如今却因立场原因而选择彻底击溃他想要成神的愿望。

她理解，不论代价是什么，「散兵」的这份愿望曾无数次在黑夜中啸鸣。这个愿望意味着告别那段被轻视嘲笑的无能历史，无声的实现那段他曾与羽翼所拥有的寂静的证言。但正是因为这份理解，她开始怀疑，自己做出这些选择，究竟是出于私心还是立场。怀抱毁灭对方愿望的目的而来，夺走对方的梦寐以求之物，这是否又是一次「背叛」？

可对于旁观者的纳西妲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提线木偶，单是这一点，就足够成为所有疑惑的答案。

返回现实，希尔薇娅和卢伊娜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卢伊娜打了个哈欠，道：“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是的哦。”希尔薇娅笑眯眯道。“外面的沙尘暴已经停止，我们该动身喽。”

简单的收拾随身携带的物品，二人走出房间。此刻的屋外已经彻底放晴，沙漠因此增加些许灼热的温度。没走几步，二人便正好跟彻夜守护阿如村的坎蒂丝与迪希雅碰上。

希尔薇娅原本没有在意，直到迪希雅主动叫住她。“等等。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克莉丝汀·碧索普么？”

“不是。”希尔薇娅轻描淡写道。不用说，根据迪希雅雇佣兵的身份来看，她绝对隶属三十人团。现在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因此她不打算说出真相。

“迪希雅，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么？你还是先离开吧。”坎蒂丝理解的笑笑。待迪希雅走远，她才跟上二人的脚步，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们。“二位小姐，方便跟我谈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