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八酝岛的海风

白鸽所及之处，统统留下勘查的痕迹与散播的消息。也许这些消息不会立即传遍整个海祈岛和八酝岛，但光总会辉耀隐藏的种子，随时间使之重见天日。

由于那位旅行者已然先行来过此处的缘故，神无冢和八酝岛一改往日蔽日遮云的暴风雨天气，罕见的出现晴空万里的景象。

必须得承认，八酝岛的景色非常宜人。平静拍打沙滩的海浪，夹杂梦樱的清风，以及光辉普照的苍穹。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多次灾变，同时也是海祈岛原先的神灵奥罗巴斯的葬身之处。祟神的力量目前被短暂的压制，倘若想要完全根治，却是一大难事。瞾言之所以能够以沉光压制外来之物，全权是靠艾利修斯本人所携带的巨量光元素，否则很难达到现在的盛况。不过，由于有御影炉心的缘故，再加上一点神的权能，想要大幅度压制便不再是困难的问题。

现在该回去了。这样想着，希尔薇娅稍稍催动自己的元素力，欲将神智抽离放出的白鸽，任其自行回归。下一秒，当她瞥见海滩上一抹戴有幕篱的身影时，则停住这番举动。她无声无息地令白鸽降下，并悄悄观察少年侧面的面靥。

不论二人在深渊或其余地点相会交手多少次，不可否认的是，散兵始终保持一种疏离的神秘感。他雪青色的眼睛里有很多东西，漩涡一样让人沉沦。海风吹拂起他幕篱上的飘帘，铃铛的叮咚声和其一起萧索，仿佛偶尔还能从中触及一点深埋心底的孤独。

在他回眸的那个瞬间，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因悸动而慢了半拍。“看够了吗？伪装成白鸽在这里看我看了半天，你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突然被质问的希尔薇娅稍稍一怔，很快转瞬即逝。由于白鸽无法说话，她先是在原地蹦了两圈，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见状，散兵饶有趣味地走过去，蹲下身来，半是嘲笑道：“聪慧绝顶的白衣主教，如今被困在白鸽的身体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为此着急，这可真是有趣的场景。”

——几个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就说风凉话？

希尔薇娅在心底无声吐槽，但心下的雀跃却很快让她把该想法抛到脑后。她索性不再蹦跳，而是正过身去歪头仰望散兵半晌，这才默默飞走。散兵倒也不急，就这么目送她飞走又回来，衔来一朵在稻妻并不常见的爱丽丝花。

爱丽丝花的花语很简单，是「想你」。

散兵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白鸽几秒，终于从随身携带的飘壶中取出一株之前在蒙德带走的蒲公英，将其对准白鸽吹散。这一次，白鸽没有回答他的行动，眼中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倏然黯淡，而后又变成普通的白鸽，用清澈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散兵原本没打算继续追究，直到那只白鸽一跃飞上他的肩膀，怎么赶都赶不走。

神智回到本体的希尔薇娅定定神，当即就准备往八酝岛去。散兵给她的回复，她自然一清二楚，因为飘散的蒲公英的隐藏讯息就是「无法停留的爱」。当然，她不怎么在乎，这种偶尔的告白经常会被散兵有意识地回避，但永远都不会成为她的最后一次。

希尔薇娅来到鸣神岛的白狐之野，认真确认八酝岛的位置。就在她看得入神时，附近绀田村一位慈祥的老妪却有些困惑地走来问话：“孩子，你在这里看了半天了，是打算去哪里吗？”

希尔薇娅如实回答：“老婆婆，我想去八酝岛呀。请问八酝岛是在那个方向吗？”

“你是瞾言来的旅人吗？八酝岛最近可不太平啊。”老妪好心地提醒。“先是山上不明不白的大火，又是反抗军和幕府在打仗……你这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去，很危险的。”

“老婆婆，谢谢你的好意。”希尔薇娅认真道。“我有想见的人在那里。为此，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去的。”

“想见的人……你说得不会是戴有幕篱的浮浪者打扮的那个孩子吧？”老妪追问道。见希尔薇娅惊讶的面颜，她知道自己说对了。“前不久他也路过这里，说自己和人有约在先，不会就是你吧？哎呀，八酝岛一点都不太平，为什么你们要在那里碰头……”

“老婆婆，放心好了。”希尔薇娅走向海岸，回眸一笑。“我会确保他的安全的。”

不等老妪多问，希尔薇娅投掷出珀西瓦尔发明的便携式收缩摩托艇，戴上护目镜就扬长而去。途中，她开始分析老妪所说的话，察觉到斯里威尔那边的情报没有出错。和散兵有约在先的那个人，恐怕正是「女士」。

说实话，希尔薇娅清楚至冬那边会连西娅丽达的神之心一起抢了，不过目前尚不清楚是以什么方式。西娅丽达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希尔薇娅暂时不打算过问。不过，如果说一定要交出神之心，希尔薇娅是不想让「女士」来拿西娅丽达的神之心的。

一路这样思考过来，希尔薇娅没多久便抵达了八酝岛。非常幸运的是，散兵目前还留在那里，不再驱赶停留在自己肩上的白鸽。只是他在看到她的抵达方式时，略带诧异地挑眉。

“我最好的朋友斯卡拉，好久不见！”希尔薇娅一边笑吟吟地朝他挥手，一边把自己的摩托艇收回去。她随即看向停留在散兵侧肩的白鸽，双手抱胸，不置可否地挑眉：“所以，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

“哈，这种事情得问你吧，这只鸟怎么赶都赶不走。”散兵轻描淡写地回答。“让我猜猜，知书达理的白衣主教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来稻妻，是因为八酝岛的山是你们烧的？”

“天机不可泄漏。”希尔薇娅悠悠道，顺势坐在他旁边。“这次我们没有一见面就打起来，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所以呢，「女士」不是喊你帮忙看场子么，怎么现在又没动静了？”

“如果你知道更内幕的事，会不会动手就不是你我能说得算了的。”散兵微微觑眸。“我亲爱的同事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暂时不需要我而已。话说回来，你们这次来稻妻，可不仅仅是道歉这么简单吧？”

“所以就把你晾在这边？真是有够差劲，迟早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希尔薇娅一笑置之。“的确不止是道歉，但没有妨碍你们的意思。毕竟从我的角度看来，海祈岛那边的安危跟我们的主要目标没有关系，因此放任不管并无不妥。”

“真是心黑的资本家啊，白衣主教。”散兵挖苦她两句。这一次，希尔薇娅没有立即回复他的话，只是双手捧脸，静静落座凝视八酝岛平静的海面，任由海风拂起她淡金的长发。仅仅是这样什么都不做，安静地聆听海风与时光不失为一种相处。散兵索性也托颔随坐打量起她，却被后者漫不经心地一问：

“在这场永恒沉寂的荒芜鸣雷之中，与我来进行一场恋爱如何？”

希尔薇娅侧首，微笑着对上散兵雪青色的双眼。她的态度真谎参半，似是在开玩笑，但态度又很认真。散兵认为是前者，也许是出于之后计划的退缩，又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以七美德执政官上司的情况来看，谎言就是一柄利器。

“跟我谈恋爱？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散兵避开她的视线，嗤之以鼻。“你是万人敬仰的贞典教统领者白衣主教，我则是愚人众性格卑劣的第七席执行官。你根本没有喜欢我的理由，如果是一时兴起那就另说。”

“虽然是阿莉汀给我下的大冒险，但依照你这么说，你能让人喜欢的点真的多了去了。”一瞬间，希尔薇娅就从他言语中的漏洞察觉出，他不是「不喜欢」，而是认为她没有「喜欢他的理由」，难怪西娅丽达和阿贝多之前说他俩是双箭头。深思熟虑一阵，希尔薇娅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真的挑明会让两个人都很难为情。“比如说。五百年都未曾放弃的执念，并为起付诸行动，不曾退却。”

“油嘴滑舌。我姑且当作你是在夸我好了。”在散兵看来，这句话可算不上是夸奖。他双手抱臂，挑眉道：“你们下次玩这种无聊的小游戏时，别扯上我。”

“可是在我看来，这些真的是优点啊，我就做不到。我改变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希尔薇娅无辜地回答，最后一句话声音则轻了很多。“如果没有你，我是撑不到现在的。”

“安静。”察觉到什么的散兵下意识地唤出一道鸣雷捏于手中。“有人来了。”

希尔薇娅冷静下来，迅速轻声分析当下情况：“多半是来找反抗军的幕府——”

她话音未落，一道夹杂冰尘的子弹呼啸声响彻云霄，仿佛使世间万物都戛然而止。在血花四处飞溅的那个瞬间，散兵必须得承认，他有一瞬的慌神。

“艾薇拉小姐，不可贸然伤人！”九条裟罗斥责的口吻中也有些惊慌。“如果是旅人——”

在那个瞬间，鸣雷四起。艾薇拉升起冰盾保护二人，深吸一口气：“裟罗，你说得对。我是有些操之过急，还是先去确认一下对方的情况。”

“对方是雷神之眼的持有者么…”九条裟罗谨慎起来。

虽说希尔薇娅曾在深渊数次令二人的伤口在出现的瞬间愈合，但像这样遭遇致命伤还是第一次，更不用说现在的她双眸紧阖，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然而，就在九条裟罗与艾薇拉即将靠近的那个瞬间，她们却如突然出现某些状况似的，站在原地，困惑地一动不动。

“有点疼……现在说话是没问题了。”希尔薇娅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沾上衣服的尘土。她眨眼瞧瞧面露煞气的散兵，笑道：“散兵大人这是慌了吗，怎么走都不走？”

“……你是故意的吧。”散兵气极反笑，露出森然的笑容。“你到底——”

他还没说完，希尔薇娅一个健步便躲到他身后。“我刚刚短暂的干扰了那两个人的思考，要不然我倒地的样子就要被发现了。现在快配合我演戏。”

果不其然，短暂的眩晕过后，九条裟罗和艾薇拉忙不迭地赶过来，恰好看见躲在散兵身后，瑟瑟发抖的希尔薇娅。看到二人过来，她抬起头，怯生生地问：“那个，请问我们犯了什么事吗？我手上有通行文凭的……”

“可爱的小姐，是我的错，请允许我道歉。”艾薇拉取帽鞠躬。“因为之前有反抗军险些伤着我的好友裟罗，所以我出手有些鲁莽，幸好没有伤到任何人。”

“等一下，艾薇拉小姐。”九条裟罗突然严厉地制止艾薇拉。她俯视下方的二人，冷不防一字一顿道：“他应该是将军大人几个小时前提到的，愚人众的执行官。”

“哎呀，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我很乐意和这位美丽的小姐成为朋友，然后去稻妻城逛街呢。”艾薇拉遗憾地说。“好吧，裟罗，接下来我会配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