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来支援的医生护士是不能提前离队的,这是原则性问题。但孟家和燕城中心医院的刘副院长可是老熟人了,孟宴臣三两句就和他说好,许沁不必再负责接下来的医疗工作,直接归家。而跟抢险救灾中心领导对接收尾的事情,由这位刘副院长来做。
许沁挣扎得非常厉害,死活不走,说医生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见孟宴臣无动于衷,也不知道他信了没,只好把实情讲出来,宋焰因为救援太过卖力透支了体力,睡着后倒霉地赶上余震被砸了个正着,伤得不轻。
“宋焰他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我不能离开。”许沁提到宋焰,干枯玫瑰一样灰败的面容立刻焕发出动人的光彩来。
孟宴臣问了句在肖亦骁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刚才采访说的消防员,是宋焰吗?”
许沁愣了下,点点头,一脸被问得莫名其妙的样子:“是他,他就是我的命,我……”
“宴臣,你看这——”肖亦骁被孟宴臣斜斜一瞥,灰溜溜地缩了脖子,不敢再当搅屎棍。
孟宴臣的声音像是压抑的海水,披着平静的外衣,实则蕴藏着惊涛骇浪:“现在家里也发现了人命关天的事,许沁,如果你还想做爸爸妈妈的女儿,就立刻跟我回去。”
许沁抓了抓头发,心里烦躁又委屈,想习惯性地对孟宴臣发脾气,但对上他暗沉沉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难得乖顺地缀在孟宴臣身后上了车。
……
颠簸的一路上,许沁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猜测是不是爸妈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尤其是付闻樱女士,她体质一直不怎么好,血压高、心脏也有些问题,许沁主要的猜测对象就是养母。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面临三堂会审。
“钱嫂,不用给她端汤水。”付闻樱止住殷勤给许沁挂外套拿拖鞋后又要往厨房跑的保姆,温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给你放三天假,下周一再来。”
钱嫂察觉出一种风声鹤唳的味道,主家夫妻一直很疼孩子,养女一个月都来不了这边一回,难得赏光回家看爸妈了,也是吃个饭睡个觉就走,完全把这儿当旅馆。可主家太太一直是心软的,面上不显,但大包小包给养女住所送吃的用的,对着奔三的养女还事无巨细地关心她的吃喝和衣服搭配、换季身体是否咳嗽,有操不完的心。
然而刚才主家太太连“沁沁”都不叫了,一个“她”字,让钱嫂觉得里面一定有事儿。
她只敢在心里想想,腹诽一下,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半句都不敢多嘴,麻溜收拾了东西,谢过主家就走了。做他们这行的,除了眼里有活儿手脚麻利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嘴巴紧。
“跪下!”孟怀瑾一声呵斥,又严厉又痛心。
许沁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两步:“……爸爸?”
和讲规矩重礼仪的付闻樱相比,孟怀瑾看起来好说话多了,见过的都说他是个儒商,举止得体、行为方正。可在从商之前,孟怀瑾是切实在军队里面待过的,能在天下最重规矩又讲武德的地方占得一席之地,孟怀瑾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没脾气。
他的性子是有些棱角和锋芒在的,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仍然没变。
肖亦骁被这一吼弄得条件反射地软了骨头,下意识就想找个犄角旮旯跪好。他们家全家,尤其是他妈和他大哥,给他“松松皮子”时都是这样的语气。
可许沁是女孩儿,从小内向文静,又是战友遗孤,他孟叔就没舍得碰掉过她一根汗毛,今天这架势如此严重,看来是有些事情不能善了了。孟宴臣对情况应该是知晓的,但从他的态度估摸,他这次不会护着许沁了,而是选择和爸妈一伙。
肖亦骁瑟瑟发抖还打定主意要站在许沁这边,故而面对付闻樱几次暗示到明示的送客,都不动如松。他扶住仿佛要站不稳的许沁:“孟叔,这有话好好说……”
“我喊的是许沁!你是许沁吗?”孟怀瑾一字一顿道,“你不许躲着,跪下!”
许沁在有人撑腰时,是决计不会跪的,付闻樱对于养女这倚仗他人壮胆子、达到目的的小把戏可太清楚了。
付闻樱还清楚,许沁前不久在肖亦骁那儿住了一晚。她对这从小看到大的傻小子想什么,心里门儿清。
可肖亦骁真和许沁在一起的话,他家里没有一个人会乐意,肖亦骁最后也不见得能对许沁一如往昔。孟家和肖家交好多年,两个小辈在一起对这段世交不能更锦上添花,反而说不好接亲会变结仇,付闻樱当然就不乐意了。
因此,她虽厌恶宋焰那个吃拿卡要、只会放狠话扒别人一层皮的小混混,可却从来没想过撮合肖亦骁和许沁。
事关人命,波及开来的话,恐怕会关联到孟家和整个国坤的声誉,肖亦骁再胡搅蛮缠付闻樱也不会容许他留下来听的。
姜还是老的辣,付闻樱一通电话打给肖亦骁妈妈,都不用肖妈妈过来领人,肖亦骁听到他妈电话那头的声音就直接吓得魂飞魄散,原地投降,磨磨蹭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