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加拉帕戈斯象龟

按照计划，加拉帕戈斯群岛将是我们航程地理上的最远点，在此补给物资后即原路返航。

就地理位置和自然风光而言，它不算很出彩。1535年，巴拿马第一主教托马斯·兰加首次发现了加拉帕戈斯群岛，亦首次描述了岛上的景象，巨大的陆龟格外引人注目。1570年，比利时人格拉杜斯·墨卡托和亚伯拉罕·奥特柳斯将这个群岛绘入他们的世界地图，并标注为“加拉帕戈斯”，在西班牙语中意为“陆龟”，而直到1832年厄瓜多尔才规定它为正式名称。自从它被发现后，就长期作为远洋船只的补给站。而其上特有的陆龟，即加拉帕戈斯象龟，则是各路水手最钟爱的宝贝。这种陆龟体大肉多，容易捕捉，且可以数月不进食，是远洋船只重要的肉类补给。一般来说，来停靠的船或多或少都得逮几只走，有的船甚至一口气抓几十只，导致最后实在是吃不完只能抛出舷墙。

值得一提的是，加拉帕戈斯象龟直接导致了自然选择论的诞生。实际上，加拉帕戈斯象龟在群岛中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圆背型，另一种是鞍背型，这是按背壳的形状区分。不同的岛屿上生活一种，相邻的岛屿可能就不一样了。年轻的查尔斯·达尔文很是好奇，为什么地理上相距如此近的陆龟，外形竟如此不同。他聪慧的眼睛很快发现线索。群岛中的岛屿环境又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气候湿润，地面上的食物充足，陆龟只需平视或低头吃食，就是圆背型。另一类气候干燥，多生仙人掌，陆龟需要伸长脖子吃食，就是鞍背型。他认识到岛屿环境和陆龟背甲形状之间的联系，并据此得出“生物演化过程中产生多种变异，而环境能选出其中适应的变异并使之生存”的伟大论断。加拉帕戈斯象龟原来同宗同源，只不过因为流落到不同环境的岛屿，经过千百年的自然选择，才有了现在我们看到的一岛一物种的奇观。不过有趣的是，小猎犬号离开时也带走了三十多只陆龟当食粮，传说他本人也对陆龟的味道赞不绝口。这就当是上帝给他的奖赏吧！

伽拉泰亚号规定每次航程抓40只带走。在麦哲伦眼中，一只加拉帕戈斯象龟和一头肥猪没有什么区别。龟肉少部分用于做成鲜肉料理，大部分腌了灌香肠，肠衣也是龟肠。龟血也要多吃，刚放出来时，留少部分新鲜的兑入朗姆酒或啤酒，再佐以别的香料，是喝了能爽到两眼发红的佳酿，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爱喝。当然多的就等它凝固，和一些别的内脏灌成血肠或煮成血旺浓汤。用来灌血肠的是次些的内脏，质地较好的，如龟肝，厨娘会炮制法式鹅肝的做法给长官们料理。就连龟脑袋也被当成猴脑做了。软的东西都刮干净了，剩下的骨头就拿来熬高汤，此后一段时间用来给水手餐食做汤底。这时候她一般会多做些，每顿吃完剩一些，于是下一顿她能少用食材，又可以不用洗锅，直到稀释到满锅都能见到锅底为止。熬过的骨渣会被人收集起来，靠岸后当作肥料卖掉。难以煮烂的龟壳则被薇薇安娜捡走，关在炼锅中不知道在刻些什么，刻满了就砸碎扔出去，因此谁也不知道她刻了什么。我曾经突然掀开炼锅，想看看这个现代的菲狄亚斯在写什么名堂。可还没等我看清，她就瞬间扣上龟壳，跳出来要跟我撕打，幸好周边的人及时阻止我才没被扯掉头发。我现在仔细回想，她刻的东西貌似和斯卡蒂身上的文身有关。

龟蛋则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要是掏到野生龟蛋，人们要么直接捏碎生吃，要么就地填埋生火烤熟，要么偷偷拿锅做煎蛋料理。只是煮个蛋而已，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这是因为麦哲伦比谁都知道知道龟蛋多珍奇。每次上船前，她就要当海关稽查员，挨个盘查我们是否有私藏龟蛋。是的，她摸到人们偷藏的金子都不要，就只要龟蛋。但凡被发现必会被她打骂。上头懒得管她，反正她打人也不算痛。只不过她盘查时会把油腻的手在人身上乱摸，连私处也没法幸免，怕有些人靠给小陆龟当干妈蒙混过关。当然没人会干此番傻事！很多人受不了她这种无理行径，如果不是有法律管着厨娘肯定早就被扇成个绿橄榄。

我们带上船的陆龟不像别的船任由它们在甲板上爬，会置入类似猪圈的一个大房间，它原本是个多余的仓库。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仅为方便管理，更为了万一有雌龟下了蛋，方便她统一捡。而且轮到打扫的水手一旦发现有龟生蛋了，必须立马喊她来收。实际上，这规定一般不会充分实现，因为值班的可以选择是否马上报告，绿企鹅不可能整天在猪圈守着。陆龟一窝产好些蛋，少一两个没人知道，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会拿起一两个当场生吃，蛋壳就抛出牛眼窗，蛋清就在衣服上擦干净。玛嘉烈还会把蛋打入偷带出来的酒喝掉。其实我们这样做风险很大，要是麦哲伦圆脑瓜子一灵光，要闻我们的手，那肯定就穿帮了。有人曾因为蛋壳没处理干净被厨娘抓包，于是她跑去问塔露拉怎么处理。塔露拉还是明事理，懒得跟她无理取闹，只是随意应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厨娘就挺起她矮胖的身子，给她臭骂一顿就完事。然后就不了了之。我想在这绿企鹅的圆脑袋中，一定记载着一千零一种龟蛋的做法，就算一颗蛋用一种方法都够她花费一生，因此她必须尽可能多地搞到龟蛋。上头没有规定必须要掏龟蛋，厨娘又觉得我们肯定会掏，因此查龟蛋的闹剧每次都在发生。

这次我和煌一组抓龟。我背着毛瑟枪，她空手。经过这几百年的捕捉，陆龟的种群密度大不如前，可我们还是很快发现一头正在慢悠悠行走的陆龟。煌将手臂拦在我身前：“妹子，你就在这看着，等我把它弄翻了你再过来。如果它闹腾，你也别开枪，子弹对它没啥用，也容易打着我。”

“没问题。”我收起准备拿枪的动作，看着已经在舔舌头的煌蹑手蹑脚地俯身潜过去，脚掌以脚跟为支点缓慢落地，没有一点声音。这是美洲原住民捕猎的动作。她很快靠近了，还没等陆龟转头，她只用力一掀，可怜的陆龟就四脚朝天任人宰割了。

我走过去时，煌拿出刀一把砍掉陆龟脑袋，余下的脖颈成了根喷水的橡胶管。失了身体的头部在地上抽了两下就没了动静。煌伸手掬血，直接喝起来，还招呼我也赶快来喝。陆龟是变温动物，此时的龟血还有相当温度，喝起来腥气上头，虽不说美味，但也是水手们解渴的良药。

喝够了，煌就当场剖龟，并招呼我去拾柴搭灶，如果遇到别人也叫过来。我回来时，还带回伊内丝、克劳蒂亚、斯卡蒂和德克萨斯四人，她们也在附近抓龟，我看见了就顺便喊来了。于是我们六人就以龟壳做锅，以龟腹作托盘，欢快地烧了顿中饭。食材是龟身上任何可吃的东西，餐具则是我们用于劳动的双手。有了谈笑风生的伙伴，这样简单的一顿饭也能和众神的酒席相提并论。这是人们一般的料理方法，赫尔曼·梅尔维尔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和他的同船水手做了顿全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