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造长城的那些石头的体积就可以想象，溶洞坍塌掉落的那些石块有多大。正因为又大又沉，姜亦几人合力都没能把落石全部移开。但却也有个好处：体积越大，滚落下来的时候两块石头之间的空隙就会越大。
生死一瞬间，石块拼命往下砸落。砰砰砰几声，把躺在一旁的于朗也给砸醒了。他用尽浑身力气睁开眼睛，但水流湍急，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水冲着往下走。再砰砰砰几声，巨石几乎是朝着他的脑袋砸将下来。
于朗侧身一闪，起身的时候发现外套被石头压住了，而自己刚好处于两块大石头的缝隙处，左右夹击，虽行动受限，但好歹还算安全。石头还在往下砸，他快速脱掉外套，顺着落石砸出来的一条窄道游，也不知道是在往什么方向。后来，落石终于停了。他兜兜转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那一方小小的缝隙间游了出来。
又有水花溅过来，朝着两人兜头盖下。于朗抬起手臂替姜亦挡在额前，又帮她把脸上的水珠抹掉。
她的眼睑感受到那只宽厚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还有点刺刺的，是他手心的茧。温热的感觉从上至下，眼睑上的水也顺着手掌往下滑。除了水，大概还有自己不争气的泪。
她甚至能感受到于朗手上很多细小伤口，血迹斑斑，心口刀割一般的疼，都没敢睁眼去看。
姜亦握住于朗那盛满水的手，两只手相握，热量传递，她的体表温度缓慢回升，情绪也逐步恢复正常。她对于朗说：“你在这等我，保护好自己，我去解决那只怪物。”语气中是于朗从未听过的狠厉和坚定。
话音还未落，耳边传来项阳的哀嚎声。两人转头看去，人鱼那一双利爪拎起项阳就把他从空中扔了出去，项阳跌撞在石壁上，痛不欲生，手上的刀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姜亦恨得咬牙切齿，径直走过去捡起项阳的刀，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往人鱼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果没有项阳和程美儿，那一定没有今天的姜亦。她的成长经历塑造出一个自卑、偏执、自我厌弃自我否定并存的姜亦，这也是她不断努力不断赚钱的动力。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糟糕。
她很感谢他们能接受包容那时候的她，也跟感谢他们能让她成为如今的自己。所以，不管怎样，她都必须保护他们。
“等等。”于朗从后叫住她，“地图给我，我去。”
于朗的眼神很坚决，姜亦迟疑了一下，说：“好，那你用这把刀。”说罢将手里项阳那把刀递过去。
就在于朗顺手接刀的时候，姜亦忽然手心一转，尖刀迅速从于朗手臂上滑至颈部，再一转，刀柄朝下砸了下去。
于朗看向姜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缓缓倒下了。这最后一眼，似饱含深情又似充满责备，是温柔，也是不解。
姜亦迅速接住缓缓倒下的于朗，冲项阳郑重其事道：“看住于朗，如果醒了就拦住他，别让他过来。”于朗全身是伤，她没敢下重手，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她抚过他的眉心，然后提刀在手，足尖轻轻一点，头也不回地向着人鱼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这一生所得的温柔善意很少，裴春暖的最后一眼是压抑决绝，姜素的最后一眼是慈爱无奈，于朗的最后一眼……即使他心里有怨，眼神也是如此干净纯粹。
即使只因为这个眼神，她也可以永远爱这个干净纯粹的少年，这个叫她仿佛看见了另一重广阔天地的人。
加速，发足狂奔，飞快跃上湖泊中央一块呈三角倒立形状的巨石，几乎不作停歇，提一口气再跃上下一块更高的巨石，三两下过后，姜亦攀上了人鱼的背部。
她脑中只一个念头：不要凝望深渊。
要做飞鸟，轻轻巧巧，越过深渊。
一声暴喝，项阳只见姜亦孤勇的背影，绝句果断，充满力量。后来很多次回忆起这一幕，他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一部叫做《刺客聂隐娘》的电影，那段轻快的音乐衬着聂影娘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人，没有同类，就是结局。
再然后，有鲜血自远方溅洒过来，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于朗的铮铮锁骨。
水中开始响起异常诡异的音调。
那是真正的鬼哭狼嚎，项阳刹那间觉得胸闷耳鸣，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甚至让他想吐，可能有什么超声波撞击他的耳膜、神经和心肺部。后来才反应过来，是那条人鱼在怒嚎。
怒嚎之后，水花翻涌四溅，真正的对决开始了。
怨气寄生人鱼，自然怕子弹怕弓箭，但到底是神，很快恢复如初。姜亦亦然，身上三股怨气的力量让她心智短暂失控，也给她迅速恢复伤口的优势。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姜亦不恋战，牙关一咬，尖刀迅速割破左手手腕动脉，血涌如注，随即翻刀在手，向着人鱼头顶就劈，哪知刀尖还没挨到对方，头顶忽然袭来致命般的疼痛。
“姜亦！”钟欣雅子弹被消耗完，三两下跃上高处想过来帮忙，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姜亦已经被人鱼抓扯住头发，倒立着拖出了好几米远。
“别过来！”姜亦头皮发麻，痛到上气不接下气，“我能应付，你们闪开！”
抓头发算什么，她的血对它来说是致命毒药，而她有的是。她牙关咬死，心想着要是有命活着出去，一定要剃个光头！下一瞬，腰腹胸腔一起用力，左手手腕猛然靠近悬在她头顶的人鱼的手臂。
可惜，没算到的是，她的伤口愈合得如此迅速。连残血都被湖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姜亦气得不行。
她一声怒吼，用力抓握住人鱼的手臂，借力腾起身子，抡刀便砍了过去。
人鱼想去夺刀，哪知道这只是虚晃一枪，姜亦快速调转刀头，嘴角上扬浅浅一笑，朝着自己的胸口处狠狠划了一刀。这还不算，她觑准了人鱼的忌惮，用力一钩，双腿钩上人鱼的脖颈。
任凭人鱼如何挣扎甩脱，她的双脚死死勾住不松开，同时手上用力，再一次割破了自己的动脉管。
连下三刀，胸腔、手腕、颈部，霎时间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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