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一桌，孟教授点了只烤全羊。十里铺的烤全羊很地道，宰杀剥皮去内脏后先放到浓汤里腌一天，然后加数十种料在炽热的馕坑焖烤两个多小时，才对外售卖。
上桌的时候，兹兹冒油，肉香四溢。
据说这里的羊祁连脚下的草，喝冰川化作的水，所以一点膻味都没有。
钟欣雅忍不住咽口水：“在香港，真是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啊。”
是吗，没人吭声。
钟欣雅多拿了一碟，递给姜亦：“你尝尝啊，挺好吃的。”
秦竹把生菜往钟欣雅面前推了推：“裹上生菜，也好吃。”又冲着于朗笑：“你小子可以啊。”
姜亦看向秦竹，眸光渐深，一半藏戒备，一半带探究。
***
秦竹是孟洪的学生，和孟晓宁一同长大的发小。听说，以前承了孟洪不少恩，孟晓宁失踪后，和孟洪走得越发近了。
刚孟洪带着秦竹过来，刚撞上的时候，钟欣雅、姜亦、于朗六目相对，大概都在想：你也认识？
钟欣雅没听见姜亦说了什么，咯咯笑，问她：“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姜亦翻了个白眼说：“那张脸油里油气的，人瘦得和竹竿似的，不好生养，心里想着脚踏三五只船，体力估计跟不上。”
她说话还是尖酸带刺，毫不客气。
但是，钟欣雅听着怎么就那么顺耳呢？
于朗听着她俩的对话，有点想笑，可不就是因为瘦得和竹竿似的，所以绰号竿子嘛。只是，竿子怎么又成孟晓宁男朋友了？
***
钟欣雅看了眼秦竹递过来的生菜，觉得挺膈应的，岔开话题：“教授，秦竹说刚陪你去医院了，没什么事吧？”
“人老了，身子就不中用了，到处都是毛病。”孟教授无限唏嘘，“以前，一直憋了一口气，明明年纪到了，但从来也不觉得老，为了晓宁始终冒着一股子劲，但是，看到晓宁尸体的那一刻，身体里的那股子劲，忽然就泄了。”
在座的几位，于朗最能感同身受。风风火火三年，到头来不过一句“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也曾在深夜百爪挠心，也曾登雪山对风怒吼，现在尘埃落定，一片空落，怪无奈的。
孟教授对姜亦说：“姜亦啊，你受了不小的伤，我已经和财务说了，医药费会给你打卡上。”
姜亦刚叉了块烤羊肉递到嘴里，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再好吃的肉吃起来也味同嚼蜡了。
这似乎不该是痛失爱女该有的神色，姜亦怎么觉得，这次看见孟教授，他并无往日愁容，反而难掩兴奋。
***
烤全羊剩了大半只，众人各怀心事，很快散去。
姜亦叫住于朗：“于朗，我吃的有点多，要不，走走？”
难得姜亦好脾气好脸色。
“行，那走。”
十里铺的马路四方四正，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县郊，远远地可以望见小边墙。
姜亦问他：“你的那个同事......”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于朗笑笑，“竿子是俱乐部的小组长，也算是我半个领导了。平时人没个正行，但是业务能力不错。”
“靠，我又不是问这个。”姜亦想到钟欣雅的表情，心里有了七八分猜测，“我们钟大师，该不会真的看上那家伙吧。”
那谁知道去呢？钟欣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阴沟里翻船的女人。
于朗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递给姜亦，“穿那么少不冷吗？”
大西北日夜温差很大，尤其是过了立秋，温度断崖式下降，饶是他一个大男人都想穿秋裤了。
姜亦烦他转移话题，冷冰冰道：“不冷。”
“行吧，你不冷，你身体好。”于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你不冷还鼻子冻得发红？”
于朗把衣服和纸巾一起递给她，小声说：“你流鼻涕了，快擦擦吧。”
......可真丢人。
“你说竿子是孟晓宁男朋友？那之前那个黄深又是怎么回事？”于朗看着姜亦把外套穿上，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姜亦觉得怪亲昵的，头一撇往边上躲。于朗的手还在原地，这一躲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姜亦发梢底下的脖颈，力道很轻，若有若无的触碰，却激得她后颈微微发麻。
姜亦狠狠瞪他。
这一瞪，她才发现，比起第一次见面，他其实疲惫很多，很重的黑眼圈。能够想象，来了西北之后连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姜亦有些同情他，觉得自己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显得挺没人性的。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昨天孟晓宁摔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口袋里的照片了。就是，那种照片。”
“哪种？”
“艳照门那种。”
于朗一惊，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件事：也就是说，孟晓宁一边和黄深谈恋爱，一边和秦竹保持着私密的男女关系。而且，孟洪去领的遗物，不可能没见到这张照片。
但是，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们却依旧情同父子？
或者说，表面上看上去的确是这样的。
他说：“钟欣雅比你精明，会看不出来竿子的花花肠子？有时间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
“你的祝由术，似乎只对双手有效啊。”
十里铺很小，不知不觉，两人又绕了回来，于朗在一家中型超市门口停下脚步，说了句：“你等我一下。”
姜亦朝他吼：“你干嘛去？刚才没吃饱？”
于朗很快就出来了，给姜亦递了两只不同口味的唇膏：“这里太干了。”
姜亦没接，还是那句话：“没所谓的。”
于朗笑笑，展开自己的另一只手，表示自己也有两只，然后说：“我老家话里有个字叫强，意思是，脾气倔硬逞强。我看你啊，就是那个强。”
说罢，把唇膏摁进她的掌心。
唇膏还带有于朗掌心的温度，姜亦把骂他多管闲事的话吞进肚子里，说：“走吧，回去了。我明早赶飞机。”
“明早就走？”
“拿钱办事，事办完了钱到手了，还不走？”
姜亦拆了一只原味唇膏，涂到嘴唇上，软软糯糯的，的确舒服很多。
“那可以坐我的车走。”
于朗习惯自驾，来去自由，不受安检制约。要不然，他那把匕首可就带不了了。
“算了，我赶着回去上课呢，哪像你那么惬意。大四才刚刚开始啊，我可不想挂科。”
看在唇膏的份上，姜亦把心里这句“算了，各走各的吧，别再见了”硬生生换了个说法。
这样，够委婉，够给他面子了吧？
***
“东西都找到了，没必要给她打那么多钱吧？”秦竹在宾馆的凳子上坐着，向孟洪表达不满。
孟洪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却极具威慑力：“该花钱的地方，就得花钱。一个小姑娘，花点钱打发走，后面的事也好办。”
“算了，你钱多我也管不着。”秦竹烦躁地点了支烟，猛吸一口，再说，“反正，沙漠里捡了宝回来，五五分成。其他的你怎么处理我没意见。”
“心浮气躁的，能成什么大事。”孟洪摆摆手，赶走烟味，把手里的两张残缺的地图徐徐展开，凑到灯光下去看。
其中一张，是六年前孟晓宁带回来的那张，也就是间接导致她失踪的那张。另外一张，是今天孟洪去殡仪馆认领孟晓宁尸体的时候拿回来的遗物，他们并不知道孟晓宁是何时何地又得到了一张。
不过，如何得到的，甚至如何为之丧命的，这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两张地图合二为一，虽说也只拼凑出半张地图，但沙漠寻宝路线已经大致可见。
看了会，孟洪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秦竹：“对了，那个香港侦探，知道的内情太多，不能再留了。”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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