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过去

“那个花盆已经那么脏了，就不要了。刚刚我没看错的话，里面是不是有一条蚯蚓？”

——顾小姐，这是一个碗。

“不要把洁尔阴放在洗手台上，像什么样子！这种东西当然应该放到冰箱里！”

——顾小姐，这是漱口水。

“你说这是什么？毛巾被？别搞笑了，这明明就是一条地毯，来，帮我把它铺在过道上。”

——顾小姐，可是这个背面有标签，写着“毛巾被”三个字。

“卧室里面为什么要在床边上放一个洗碗机？就算主人习惯了躺在床上吃宵夜，但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接受在床上洗碗这个事情啊！来，听我的，放到卫生间里。”

——顾小姐，这个不是洗碗机，这个是空气加湿器。

“空气加湿器？什么是空气加湿器？世界上并没有这种东西，你们不要想当然地就随便给东西起名字，你以为你是谁，爱迪生啊？我告诉你，世界上的空调都是自带加湿功能的。”

……

所以，我们其余的人，就只剩下两件事情可做了：一，坐在沙发上喝茶；二，一边喝茶，一边看顾惜表演单口相声。

这支训练有速度的飞虎队在小小的公寓里飞檐走壁，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家就已经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了。

又过了一个钟头，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蛮大体积的纸箱子，但飞虎队们的表情明显有一点犹豫，因为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最美好的时光”。

飞虎队们不敢动，因为之前他们已经陆续被“菁菁岁月”“悲伤逆流成河”“这些，都是我给你的爱”“女人花”等几个盒子惊到了。

“你们就放那儿吧。这个箱子我自己来收拾就行了。”夏锦对这些穿着消毒大褂的人说。

那些专业保洁队的人一会儿就走了。屋子突然空下来，我感觉整个空间变大了，甚至连温度都跟着一起降了下来。云烟顺手扯过沙发靠背上搭着的一条毛毯裹在身上。

“说吧，这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顾惜一边把手套和安全帽摘下来，一边问夏锦，“是尸体还是毒品？”她依然穿着那件消毒大褂，但是因为此刻她刚刚摘掉帽子，头发凌乱，面容苍白，看起来就像一个快要分娩的孕妇。

“毒品？你以为我是毒贩子么。”夏锦大大咧咧地说着，她说得轻松自然，毫不在意，但全场其他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顾惜点了点头，看样子她并不想要追究下去。她显然被那盒“最美好的时光”迷住了。她歪了歪下巴，两只眼睛里发射着耗子精的光芒：“唐宛如，我记得电影里有一段台词是‘你知道你们一定会上床，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床。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光’，说吧，这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和你的初夜有关的话，就别打开给我们看了，否则我直接交给警察局当做犯罪呈堂证供。”

夏锦冲顾惜甩了个媚眼，用苏妲己那个狐狸精的腔调说：“里面，有你~”

顾惜默默地往云烟身边挤了挤，扯过半条毯子盖在身上。她默默地闭了嘴。

唐宛如目光挪动到我的脸上：“云烟，里面，也有你~”

云烟明显感觉到顾惜抱着我的胳膊哆嗦了一下。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哆嗦了一下，可是想想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因为顾惜在高中的时候确实经常和小男生出去花天酒地，可是自己，单纯的就像是一杯纯中纯的纯净水，没有过什么恋爱经历，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把柄在夏锦的手里了，倒是可以认真的看着顾惜有什么秘密。

——云烟没有想到，那个箱子并没有成为将所有人理智轰碎的原子堆，反倒，它成为了云烟和顾惜和解的催化剂——说和解，其实也谈不上，她们并没有反目成仇、兵戎相见。应该这样说，它成为了我和顾惜重新变得亲密的催化剂。后来，很久很久的后来，甚至到她们这群人故事的最后，每次只要我回忆起那个下午，当夏锦打开那个箱子的时候，云烟总是感觉能闻到一种气味，一种仿佛具有生命的气味。它不浓烈，很稀薄，脆弱得让人怜悯。它就像一个不能适应恶劣环境的物种，睁着惊恐而慌乱的眼睛，带着怨恨带着狼狈地在这个世界上顽强地存活着。

它是属于我们的，过去。

它唤醒了云烟身体里所有的对顾惜的信任和喜欢，依赖和纵容，回忆征服了这个女人，过去抓紧了她。从那个时候起，我她就再也没有怀疑和憎恨过顾惜。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全世界都冷漠地转过身背对顾惜的时候，她的身边，剩下的人，竟然只有我们。

原来她一直都很孤单，我们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那样的草率，抛弃一个如此信任我们的人，她为我们做过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在脑海中擦去。那是一段最深刻的回忆，或者说是真的可以按照夏锦那个箱子上说的，借用一下，是最美好的时光。

箱子里面有很多很多的过去。

箱子里有她们的照片、她们的涂鸦、她们的同学录、她们寝室里曾经摆放的摆件、她们的学生证、她们的食堂卡、她们的教材课本、她们练瑜伽用过的毯子。

——莎士比亚说：“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美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它会吞噬稀世珍宝、天生丽质。没有什么能逃过它横扫的镰刀。”我想他说得很对，但是有一样东西，却不会被它的镰刀收割，那就是我们的友谊。十年之后，我们一定还可以拍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我毫不怀疑。

云烟承认，她被这些照片、这些旧物、这些封存在琥珀里的旧时光，拉进了一片酸涩之海。她仰面朝天地漂浮在泛着白花花盐粒的水面上，感觉身下躺着一整座巨大的泪池。那里有他们年轻时的喜怒哀乐，全部都涌上来像是巨大的湖水漫过了山崖，那里有他们的青葱岁月，十几年的时光，没有赵凌，没有巴黎，没有欧阳飞这些朋友，那时候，她们单纯的快乐，她们傻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