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后院的疯婆子顾姨娘，这些天又开始发病了。
把满屋子值钱不值钱的摆件摔了一地，也不让翠银进去打扫。
听大夫说，这个冬天是个坎。
过不去，可能人就不行了。
比如，小少爷这几天又在赌坊安了家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欠了银子，被那泼皮无赖张虎给扣住了。
那得提前做些打点，好别叫侯爷知道。
比如，听说嫁了个废人的程慧娘这几天正在家里哭闹撒泼，吵着要和离。
那边竟然有松口的架势，得提醒夫人再做些走动，让她死了这条心。
数条主意从脑中一一划过，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周妈妈刚要开口，就听见“啪”的清脆一声。
竟然是萧氏突然发难，狠狠地扇了程若华一个嘴巴子！
这还得了？周妈妈心里喊着，诶呦，我的亲娘嘞。
一边赶紧拦着，还想打第二下的萧氏。
“夫人慢些，慢些！亲母子的，有话咱们慢慢说不行吗？大姑娘也是一时心急，鬼迷了心窍，您好好说，肯定能听到心里去的。”
程若华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还未及芨。
求婚的拜帖就堆了半个库房，那是全家的骄傲，何曾在父母处受过这等委屈？
哪怕在婆家被婆婆针对，刁难了几年。
被那个凭着长相上位的贱人处处上眼药，下绊子，程若华也没让她讨得什么好去。
也从没在世子面前使小心思，哭着示弱告状邀宠过。
她向来自持清高，觉得世子夫人要有当得起这个名号的稳重雍容。
从不肯在夫君面前，做半点小儿女之态。
这时候，却只因为萧氏的一个巴掌。
心里堆了这几年的委屈全倾泻而出，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萧氏也只是做个样子，看倒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大女儿。
第二下是怎么也下不去手，就着坡就下了驴。
恨恨地放下手，指着程若华的不客气地骂道。
“你看这个糊涂东西，她可哪里还有半点儿拿我当母亲的样子？我辛辛苦苦劝侯爷，从小给她请教书先生，教了十几年，按说是个女状元都得供得上了，这没心肝的东西倒好，进了别人家们就把夫子教的礼义廉耻都还了回去！可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就当帮别人家白养了个媳妇罢！”
萧氏说地又气又动情，也用手开始抹眼泪。
这下好了，周妈妈本来拿着手绢准备给大姑娘擦眼泪。
这时候两边闹，两头哭，是哪个都心疼，是哄这个还是哄那个？
一时拿着帕子左右为难，进退不是。
此时，只想把自己劈成两半去。
半晌一拍大腿，看着这出严母训女的感人戏码，情难自禁，也开始嚎啕大哭。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刺绣精美的帕子也用来擤鼻涕了。
这下，这倒是两全其美了。
萧氏也被周妈妈这雷霆哭法给吓了一跳，生了半天气也有些疲了，干脆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你大了，母亲也管不了你了，这天下的女子，谁不在婆家受委屈的呢？你还是个正室，世子宠你，怀孕之前这么多年从未纳妾，女子能有这么几年和夫君一心一意的时间，哪怕是玉帝的女儿都得心满意足了吧。何况成国公在朝堂地位举足轻重，就是侯爷那也是受惠颇多。”
萧氏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女儿哭得一片狼藉的妆面轻轻擦拭了，露出原本二十余岁青春美丽又有几分稚嫩的脸来。
“母亲这么多年过来，就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一生一世那都是男人说给自己听的，咱们这些高门深宅里的女子，有这命就欣然接受，没有也千万不要强求。何况青春易逝，与其流连这些虚无的情意，不如看看你手中已经有的东西。你看那名满天下的宋大学士之女，嫁入皇室，不也是步步维艰？”
“母亲这辈子没对你说过什么重话，今天言尽于此。你听的去便罢，听不进去，以后惹了什么祸端去，也不要再来找我，回去吧。”
程若华这些话听下来，眼泪也渐渐止住了，就还有几分抽噎，急急地道。
“母亲，您别这么说，我听您的，不做那些傻事。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从衣服里急急忙忙掏出一袋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个黄色油纸包的小药袋子，包的严严实实的，仿佛生怕漏出一点点。
“之前我向您要的药，我不要了。这次回去，想必看在圣旨的份上，婆婆不会再对我为难，世子……其实我也知道，他喜欢谁，不是我能左右的。”
周妈妈倒不知道还有赠药这一说，吓得浑身汗毛倒竖。
一看萧氏同意，连忙把药包拿回来，结结实实的塞到自己怀里了。
“行了，母亲这就放心了。本来以为你在那边过不下去，连胎都滑了，这药就是给你保命用的，现在势头正盛，你万不可做这等与人拼命的事。”
千里之外，陇城，将军营帐。
边塞风多，营帐又厚，屋里还点了火盆，直把里面的人烤得满身大汗。
“……刺杀神威将军方湖笙，有勇有谋，两次身入险境，探得敌军机密，本将军决定封陆瑾为副将，各位可有异议？”
这里面的人都是军中将领，之前就看过陆瑾和纪羌比武。
虽然败了，但自己能在他手下走上几回和心里都有数。
又加上那天在战场上与方湖笙对垒而斩对方与马下，简直神兵天降，自然无话可说。
“好，既然没有异议，今天就先散了吧，明日拔营回京，陆瑾你跟着张统领去挑一下兵和近卫。”
上官峻虽然打了胜仗，但自从接到回京的调令，就一直兴致不高。
北宣国连连失利，朝中吵翻了天，民怨沸腾，简直是最好的追击时间。
哪怕是能亲手夺回鹰脊河，他这个戍边将军也算是当的有头有尾了。
但是不能，至少他不能。
上官家四代镇守边境，势力盘根错节。
“军中只认上官将军而不知帝号”的传言，这几年愈发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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