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一向不需要萧氏用心竭力，她自己便可打点好所有的一切。
而在剩下的两个女儿中，萧氏更加宠爱幼女程若瑶。
程若瑶性情急躁而神采飞扬，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像她外祖父尚在人世时，小小的柔微天真烂漫的模样。
因此萧氏加倍宠爱她，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予程若瑶。
哪怕女儿欺辱庶女们，萧氏也觉得并没有什么。
那仅仅只是庶女而已，让她们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慈悲了。
每当看见幼女天真无邪的样子，萧氏便想起年幼时的自己。
而程修，也极其宠爱小女儿。
即使程若瑶偶尔欺凌姐妹欺凌得太过分，也仅仅只会得到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惩罚。
萧氏一直觉得，程修和她父亲是不一样的，即使他同样源源不断地纳妾续婢。
那也仅仅只是因为那些狐狸精勾引他而已，萧氏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今日，屋子里仍然传来源源不断的辱骂与杯子落地的声音。
那声音与她父亲在母亲灵前的咒骂声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父亲的影像与程修近些年来满脸怒怼的样子，交汇重叠……
这些年来，我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肖似我父亲的男人吗？
这个念头，突兀地越入萧氏的脑海。
她想继续告诉自己，全都是那些妾氏姨娘的错，全都是那些女人不知廉耻，可真的是这样吗？
萧氏恍然间想起，在她与程修新婚的第二年，程修看上了采菱。
采菱从小陪伴她长大，曾经情同姐妹。
那时采菱向她跪地哭诉，说侯爷强暴了她。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呢？她当时怒不可遏，下令当场杖杀了采菱。
那是她亲自命令杀死的第一个人。
那时大雪纷飞，乌云弥漫，她的心莫名有剧烈的痛楚。
她只是一直一直告诉自己，不是程修的错，都是那些贱女人的错。
便如同母亲一直一直告诉她，不是父亲的错，全都是卫氏的错。
可是，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萧氏的眼前闪过一幕一幕光影，是昔日与她情同手足的采菱，是惨死在雪地里的苏姨娘——是许许多多个她为了程修无情残害的女人。
院子里，程修的叫喊声仍在继续。
耳边传来，刘妈妈突兀地大喊。
“夫人——”
突然，萧氏直直倒了下去。
那一日的动静，闹得很大。
程修被刺伤，萧氏又在主院门前晕倒在地，两位主子接连出事，整个府里人心惶惶。
梅苑内，程令萱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妹妹喂药。
近日来，程莹莹的病情稳定了一些。
她的小脸映在红彤彤的被褥上，冲着程令萱傻乎乎地笑。
程令萱弯下腰，轻轻揉了揉莹莹柔软的小脸，心里也软和了许多。
可她无时无刻不会想起，是谁害昔日活泼灵动的莹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知道，自己可以为这个傻乎乎的妹妹做任何事。
哪怕是为了莹莹下地狱，她也在所不辞。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令萱轻轻帮妹妹盖好被子，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采薇长跪不起。
一看见程令萱出来，这水灵灵的少女便连连磕头道。
“感谢五姑娘救了奴婢的性命，五姑娘救命之恩，奴婢做牛做马都无法偿还！”
在萧氏昏迷不醒之后，周妈妈命人狠狠责打了采薇一番。
并将她扔在院子旁边潮湿的泥地里，任遍体鳞伤的采薇自生自灭。
若不是青杏恰巧路过将采薇救起，恐怕如今这美丽的姑娘已然命丧黄泉。
程令萱打量着这尚未完全长成、却已现出妩媚身段的姑娘，并不做声。
采薇不顾自己又要开裂的伤口，连忙诚惶诚恐道。
“五姑娘要奴婢做的事，奴婢在所不辞！”
程若萱注视着她，慢慢说道。
“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
采薇急急道。
“五姑娘！”
“我和妹妹的姨娘早已过世，我们两人在此居住，无所倚仗。”
程令萱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采薇的眼睛，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采薇的长发。
“采薇，你应当是在父亲的书房当值。”
采薇连连点头，表示程令萱说得不错。
程令萱亲自伸出手，扶采薇起来，手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采薇的伤口。
“那么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在父亲和夫人提及我和妹妹的事情时，对此多加留意。”
待采薇离去，程令萱回到屋子里坐下，凝视着程莹莹安宁的睡颜。
算来，如今她不差几年，也已经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
广阳侯府中，父亲愚昧，嫡母不慈。
而她的婚事，从来不仅仅与她自己有关。
正当程令萱沉思之时，青杏冲了进来。
“姑娘，出大事了！”
府里确实出了大事，大姑娘程若华怀着回到了娘家。
当时萧氏刚刚从惊悸中清醒过来，还没有完全恢复，成国公世子妃便直直撞了进去。
程若华在娘家时向来镇定自若，端的是一副长姐做派。
如今鬓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可最令人瞩目的是，她原本三个月大的肚子如今扁了下去，看上去像从来没有怀孕过。
萧氏本来因为丈夫的问题而心慌意乱，听说女儿此时回家还打算斥责一番。
可当她看见程若华平坦的小腹时，便一时什么话都无法问出口。
还是刘妈妈迅速反应过来，一迭连声道。
“大姑娘，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姑爷呢？”
程若华失却了过去镇定自若的神态，直直扑到母亲怀里，她哽咽道。
“母亲，我想和世子和离！”
稍晚些时候，程令萱方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正如多年以来广阳侯府众人公认的那样，穆世子极其宠爱程若华。
成国公夫人早些年，属意宋大小姐成为成国公世子妃。
聂夫人将门出身，对于程大小姐这样一位事事循规蹈矩的大小姐并没有多少好感。
程大小姐与婆母交手多次，互有胜负。
然而穆世子一直坚持护持妻子，甚至不惜与母亲公开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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