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内的大人齐刷刷下跪，赵清珵冷着脸，为首的韩渊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但心底仍旧想着是否会有转圜之地，因而在赵清珵朝户部尚书发难的时候，他难得没有站出来，而是想当日袁庭那样，学会了沉默。
赵清珵望着跪在明德殿的这些大人，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北周的肱股之臣，可此时此刻，他们除了一句‘陛下息怒’，却不会多说一句话。
就为了想要劝自己休战。
“阁老，你如何说呢？”
赵清珵看向了韩渊，他希望韩渊能够发出不同的声音。
在满朝休战之下，他这个皇帝的意见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韩渊艰难地抬头，目光凝重地看向赵清珵，他跪在地上，“臣，”喉头有些哽咽，韩渊又喊了一声‘陛下’，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朝廷真的没钱打战了。
春税还未征，户部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粮食运往辽东。
倘若此刻就要征粮，劳民伤财不说，如今赵清珵才登基便如此阵仗，必定会在民间引发民怨。韩渊正是思及此，才会面露为难之色。
“阁老难道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吗？”
韩渊垂着头，沉默片刻才出声：“还请陛下给臣些许是日，臣与诸位大人们商讨过后，再让陛下定夺。”
韩渊说的‘再让陛下定夺，而不是再给陛下定夺’，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等一众大臣们离开明德殿后，坐在龙椅上的赵清珵才猛地泄了气，撑着脑袋，沉默不语。
何荣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替他换了一盏茶，然后轻声道：“陛下，赵大人与于大人在会极门求见，奴婢派人将两位大人请到偏殿去了，阁老还不知道这事。”
这个时候内阁未必愿意赵清珵与赵梦于勐过多见面，赵清珵看了一眼何荣，喝了口茶，“当初你在先帝身边时，谢公公就提拔你贴身伺候先帝，你是个聪明人。”
“公公看得起奴婢也是因为陛下的缘故，陛下对奴婢有恩，奴婢没齿难忘。”
何荣伺候过赵濛，如今伺候赵清珵，深知两位陛下天差地别，在赵清珵身边伺候，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是很难的一件事，既然如此，何荣还不如踏踏实实伺候赵清珵，既有了陛下的宠信，又有了该有的体面。
所以赵清珵说何荣是个聪明人，不该起的心思半分没有，但人又是一个玲珑剔透人，眼下这个情况，还知道悄悄地将赵梦和于勐带到偏殿去，避开内阁的眼。
“两位大人，陛下正在喝药，何公公让奴婢给二位大人传个话，陛下吩咐了，半刻中后让两位大人去明德殿回话。”
赵梦点了点头，侧头与于勐说道：“想来是因为辽东军务紧急，陛下忧心之下又病了。”
“如今政务繁忙，朝臣若不与陛下同心，陛下也是终日烦忧啊！”于勐一声感慨。
军务恼人，赵清珵宣赵梦和于勐进明德殿后脸色都始终没有和缓过来，两人见坐在龙椅上的赵清珵面色不虞，便知道方才与内阁的议事必定不顺。
“臣赵梦，臣于勐见过陛下。”
从前赵清珵是南翊侯，赵梦与于勐与他往来虽然恭敬，但恭敬之外却时常带着友人之间的戏谑，可如今赵清珵做了皇帝，赵梦和于勐再见他，已经是一主一臣，恭敬之外还有小心。
赵清珵不是什么无知小儿，对于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他心里清楚明白，也从来不会去感慨孤家寡人。
“你们二人进宫，想来是已经听说了辽东发生的事情。”
于勐点头，“微臣进宫前特地去了一趟户部，陛下，户部尚书恐怕已经和您说过，眼下春税未征，国库空虚。”
“实在不是一个开战的好时机。”
于勐这话赵清珵已经听过许多次了，他将折子丢到一旁，沉声道：“说些别的。”
“陛下……”于勐还想说些什么，被赵梦拦住了，他朝于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赵梦挺身向前，“陛下，如今辽东局势紧张，战况焦灼，朝廷于情于理都该在这个时候成为辽东的支撑，支持辽东。”
这也是赵清珵心中所想。
然后赵清珵所想，却并非是朝中大臣所想。
国库空虚，朝中无人支持征战，辽东的消息隐瞒至今，足可见朝臣上下自成一心，望都文臣已经形成了一股连皇权都无法动摇的势力。
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赵清珵从来都不知道这股势力的强大。
以至于龙椅上的皇帝稍有退让，就会显得无比懦弱。
赵清珵才登基，望都文臣以为能够以此掌控这位年轻的帝王，于勐和赵梦虽然在望都经营多年，但比起那些侍奉三代帝王的老臣来说，他们实在年轻。
根基浅薄，说话分量轻之又轻。
他们全都感受到了文臣集团的力量。
这是北周这几十年来重文轻武的结果，非赵梦他们一力能够撼动。
就算赵清珵是皇帝，他也要对望都的文官集团低头。
“陛下，然内阁之忧并非凭空而来，若辽东这一战迟迟不平，恐会拖垮北周上下。”
赵梦太清楚赵清珵了，他们这位陛下不是会任人摆布的软弱之人，这一路走来，凡是陛下坚持的事情，就没有他没办到的，为今之计，他们只能想办法在陛下和内阁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然后再为之周旋。
“半个月。”
赵清珵面容冷峻，“朕会给望都写信，朕只给辽东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内辽东的战火一定要平息。”
“辽东有北周的英豪，朕相信，朕的将军一定会替朕打赢这场战。”
出了宫，于勐和赵梦便直奔韩府而去。
赵清珵亲口所言，韩渊听完赵梦的叙述，沉默了许久。
“同莲，朝中情形你并非不知，今日就算是我站出来声援辽东开战，也不会有人听我的振臂高呼。”韩渊长叹一口气，“同莲，你我都是有心无力啊！”
韩渊说完这番话，眼眶竟都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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