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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梦魇

囚鹤

“对不住,把润鹤惹伤怀了。”

李聿嗓音低沉,每说一句话他的胸膛就在震动,赵清珵沉默地感受着只属于李聿的震动。

“润鹤,你问我如何保证,我也不知道,我是个武夫,怎么可能不受伤,”李聿顿了顿,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出来,“说来好笑,从前我受伤,阿姐与娘亲围着我掉眼泪我只觉得烦,可如今你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我边上,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保证。”

李聿说他日后不会再受伤了,赵清珵怎么可能相信。

李聿的背上有那样多的伤疤,今日受的伤其实养好了,连块疤都留不下来,饶是如此,赵清珵都受不了。

他望着李聿背上的伤,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死在他怀中的母亲。

李聿让他别怕,他怎么可能不怕,这一路上他永远都在送别,他送走了那样多的人,他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让他送走李聿,他该怎么办。

就说他自私吧。

他只想永永远远将李聿拽在手中。

从前赵清珵没想过,如今看着李聿的伤,他不受控制地想着来日。

李聿捏着他脖子上的肉,嗓音有些含糊,“别怕了啊,我命硬,谁都拿不走。”

“都说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人,不活个千年万年对不起这句话。”李聿的力道不大,他不轻不重地捏着赵清珵,让他安心,告诉他我在,我会一直在,不要怕。

赵清珵抬头,直勾勾地望着李聿,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得好听。”

娘亲也说过会一直陪着他,陪着阿姐,陪着父亲,可最后却是她最狠心,一抹脖子,留给他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骗子。”赵清珵的瞳孔黢黑,宛若一座枯井。

李聿赔笑:“我做什么要骗你,润鹤,我心疼你都来不及。”

“帮我上药吧,疼死了。”李聿将脑袋搁在了赵清珵的肩膀上,拱了拱,故意哼哼唧唧,“润鹤,我心疼你,你也心疼心疼我吧,那勾会真是难打死了,别把他放回去了。”

“放虎归山。”李聿小声嘟嚷。

就算李聿今日不受伤,赵清珵也不打算将勾会放回去了,但李聿受伤了,这事赵清珵就不想这么快解决了,他睚眦必报,勾会让他不痛快了,他也不想让勾会痛快。

李聿背上的伤上了药,犯困。

帘子被放了下去,赵清珵坐在边上看书,守着他,天色昏黄,芸娘进来送饭,李聿睡着,赵清珵也没心思用法,招了招手将人全赶了出去。

芸娘端着饭菜出了屋子,院子中石斛和于勐看了她一眼,芸娘摇了摇头,小声道:“公子睡着,侯爷也不肯用饭,撤吧。”

石斛心大,他跟在李聿边上十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伤见多了,就但说去年辽东那一趟,伤的都不醒人事了,回头他家公子还不是没事人一样。

他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我家公子的伤不碍事,也就侯爷心疼公子,挂心,咱们也别凑热闹了,今夜我守夜就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其实李聿不是没在赵清珵跟前受过伤。

格桑草原那一次伤得比这回严重多了,但却不一样。

那次是生死与共,是赵清珵与李聿一块死里逃生。

可这一次李聿却是在赵清珵眼皮子底下受的伤,是他亲自下的吩咐让李聿进山清剿百越人,赵清珵望着沉沉睡去的李聿,一向桀骜的眉眼此刻无比乖顺,趴在枕头上,他的鼻梁挺翘,赵清珵伸手勾了勾鼻尖,这动静吵醒了李聿。

李聿眯着眼睛,抓住了赵清珵的手腕,含含糊糊地说道:“夜深了,睡吧。”

“你睡吧。”

李聿顺势将赵清珵一把拉了过来,他只是后背伤到了皮肉,不是废了,一只手拦住赵清珵绰绰有余,赵清珵怕他牵扯到了伤口,不敢动弹,任凭他将自己拉到了怀中,“就在这睡,别走了。”

赵清珵原本也不打算走,他只有守着李聿,听着李聿的呼吸才安心。

李聿往里头挪了挪,让赵清珵躺在枕边,两人从未这样同床共枕过,赵清珵的长发散在了李聿的鼻尖,他捏着发尖嗅了嗅,一只手把玩着赵清珵的发,一只手顺势握住了他的掌心,李聿的手掌宽大温和,岭南闷热,赵清珵的皮肤却依旧冰凉,李聿攥着他的手腕,就像是攥着一块冰。

院子外头蛙声阵阵,在蛙声蝉鸣之下,纱幔垂下来的这一方天地就显得格外静谧。

李聿的手掌贴在了赵清珵的侧脸,屋内一片昏暗,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又好像看清了。

“润鹤,我在呢。”

这一夜赵清珵终于梦到了他的母亲。

在麟王府出事后的第三个年头,赵清珵终于梦到了死在他怀中的母亲。

母亲是在锦衣卫闯进麟王府,杀光府中下人之后自尽的。

他抱着父亲送给她的剑,决绝而又刚烈地割断了喉管,赵清珵赶到的时候地上流淌着刺眼的鲜血,母亲就那样躺在血泊之中,嘴角含笑,望着麟王府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望着赵清珵赶来的方向。

赵清珵抱着母亲,尸体逐渐变冷,变得僵硬。

然后锦衣卫闯了进来,想要从他的手中抢走母亲。

他不肯。

赵清珵像疯了一样死死抱着母亲的尸首,他狼狈地坐在血泊中,冲着围在他边上的锦衣卫哭喊着‘我娘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锦衣卫都是没有心的刀,谁管你是死是活。

赵清珵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拖走他的母亲,在查探了母亲的鼻息后,将母亲丢到了死人堆中。

火光冲天,赵清珵的眼底只剩下了比鲜血还要刺眼的火光。

他在火光下被锦衣卫拖了出去,离开前他想要再看一眼母亲,放眼望去却满是是山火海。

赵清珵的额头满是冷汗。

挂在窗棂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他就在这一片风铃声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母亲的死状。

冰冷的尸体,麻木的神情,以及怎么也消散不尽的鲜血,就那样在他的梦境中流淌。

他是被困在噩梦中的囚徒,求不到解脱。

我观是南阎浮屠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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