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赵清珵望着夕阳西下，问道：“润安怎么还没回来？”
寂静的庭院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赵清珵还未走出书房，就听到一阵利落的笑声，石斛喜气洋洋地蹦了进来，朝赵清珵躬身：“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主子成了！”
“人抓回来了？”
“抓回来了，就在咱们后院呢，和勾彤勾族长关在一块。”
“润鹤！”
说话的功夫李聿大步走进了书房，他一把卸下腰上的刀，卸下满是泥浆的衣袍丢到了于勐怀中，大刀金马地坐在了凳子上，灌了好几碗凉茶，这才开口道：“勾会当真难抓，我爬了十几棵树才抓到他，累死老子了，爬上爬下，真成猴子了！”
赵清珵一声轻笑，他走到李聿跟前，摘掉了挂在发梢的枯叶，“可有人受伤？”
“公子出马，一个顶两！没有人受伤！”
想来李聿也是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跟着他一块进山的决都玩野了，回了府还不消停，一个劲追着霄，也是有趣，什么样的人养出来了什么样的鸟，李聿的决性子野，盘旋在天空就是九天上的霸主，而赵清珵的霄则矜贵的不行，平日里就爱站在院子中打理着它纯白的羽毛，决若是将他的毛发弄乱了，还要生气，就比如眼下，正在撒野的决不小心打翻了霄的食盒，这下好了，被霄追着啄脑袋。
石斛看得乐呵，站在廊下吹口哨起哄。
院子里头叽叽喳喳鸡飞狗跳，赵清珵嘴里说着聒噪，眼底却带着浓郁的笑意。
李聿将脑袋搁在他的怀中，拉长了语调：“好累啊！”
赵清珵学着他撒娇，也说道：“好累啊。”
“今日这么累，怎么也该得侯爷一句夸才对。”
赵清珵垂着眼皮假装思索，“那我要怎么夸你？”
“夸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大将军可好？”
赵清珵摸了摸李聿的脑袋，“辽东不让你上战场，朝廷不给你将军的封号，我给你。”
李聿听得乐呵，他仰头，一双眼睛诚恳而又热烈：“润鹤，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将军。”
一辈子这样长，从青丝到白头，从年少到暮年，几十载光影下多少故人不断离开，赵清珵的父母这样恩爱，也曾相约过白头，可到头来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一辈子太重了，赵清珵不敢想。
可一辈子又这样短，短到须臾数十载，弹指一挥间，许多人只要见过一面，便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
赵清珵听着李聿口中的一辈子，勾了勾嘴角，“做我一辈子的将军，难道你以后老了还要提刀上阵杀敌么？那我岂不是太狠心了。”
“以后的事以后说，倒是眼下，勾会我抓回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赵清珵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见，把他放掉吧。”
“放掉？”
石斛一脸震惊地看向于勐，“侯爷当真这样说？”
于勐点了点头，“是呢，让我亲自去放的人，勾会一开始还以为我在骗他，不肯走，后来见院子外头看守他的侍卫全都撤掉了，他走出了院子也没人拦他，这才走了。”
“这……”石斛搞不懂了，“侯爷到底在想什么哇？”
于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侯爷一贯心思深，咱们想不通的事侯爷一想就明白了。”
“倒是你，还能陪公子进山，嚯，我在巡防营闷了这么多天，手都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去山里头大杀一方痛快痛快！”
说什么来什么，距离赵清珵亲自下令放了勾会的第三天，他便将于勐叫去了书房。
“近日你操练巡防营，操练的如何了？”
赵清珵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在三大营中随意，于勐也身边伺候的时候也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岭南偏远，征兵的将士也比不上望都，卑职操练了小半个月，虽然比不上公子从兵部调过来的那一批人，但如今看着，也算是勉强能用。”
“兵部里的那些人都是武举出生，各个体格健硕武艺高强，不必拿巡防营的人和他们比，我又不要巡防营的人上阵杀敌。”赵清珵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天热，他便扇不离手。
于勐点了点头，“侯爷说的是，卑职谨记侯爷吩咐，巡防营中的人以轻功为主，轻功不好的人全都晒了出去，在精不在多。”
“你做的很好。”赵清珵点了点头，“明日便由你进山缉拿勾会吧，带上巡防营的人，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操练的效果。”
于勐一愣。
“愣着做什么，你不愿意？”
“愿意！”于勐答得飞快，离开书房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都没压住喜悦。
“叫他进山做什么，他又抓不住勾会。”李聿进书房的时候正好与于勐擦肩而过，他亲手和勾会交过手，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年纪，李聿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九旬老人能有的身手和力气。
李聿玩着赵清珵的头发，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写字。
“于勐性子沉稳，心思也细，但还不够。”赵清珵落了笔，一个‘磨’字跃然纸上，他习的是草书，看着沉稳从容的南翊侯写的字却无比豪放，李聿接过他手中的笔，写出来的一手字却是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赵清珵洒脱豪放的‘磨’与李聿板正有形的‘磨’成了一个对比，赵清珵笑话李聿的字小气，李聿笑话他不成样子。
“你想磨练他，便专门挑他心窝子戳，于勐虽然是个文臣，但那股子劲不输白卓宇，你让他败北而归，只怕到时候会得不偿失。”
赵清珵狡黠地挑了挑眉，“和霍大帅学的，当初你去西密，不也是一次次被磨平了性子么，你都能熬过来，于勐更加可以了。”
李聿的傲气在密西一次次被霍焦丢到了地上，可他依旧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捡起来。
“你要用失败磨炼于勐，好残忍。”李聿一声轻叹。
赵清珵用笔在李聿手背上画了一个圈，“苦难磨练人心，虽然残忍，但却真实，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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