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尊严。
勾会是最早一批进山的百越人。
古越国被灭，古越国的后裔隐姓埋名，在岭南苟且偷生，稍有不慎便会在中原人的刀下丧生。
他们那时候还不叫百越人，他们在中原人的口中，是古越国的余孽，中原人恨不得杀光最后一个古越国人，以此巩固中原的统治。
后来随着古越国的亓官氏与中原人相结合，以亓官氏为首的古越国人彻底成为了中原人，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来处，忘记了自己的语言与氏族，成为了中原的附庸。
有人选择了臣服，便有人选择了战斗。
勾会勾彤两兄弟带着剩余的古越国人逃进了五岭之中，他们古越国本就是山神的后代，五岭是他们的魂归之地，他们闯进了山神所在的地方，求得了山神的庇佑。
逃窜进入了五岭的古越国人在山中繁衍后代，北周无法，只好将他们称作百越族。
“百越绝对不会向中原臣服，中原屠戮了我们的国家，杀光了我们的先辈，如今还想要我们对其俯首称臣，绝对不可能！”
勾会高大的身形在月色下及其坚毅，他的面容冷酷，眼底满是残暴与冷毅。
赵清珵原本以为勾会不过四五十岁，可从勾会的话语中，他竟然在山中生活了近百年，实在令人震惊。
勾会右手放在胸前，他看着赵清珵，一字一句地说道：“中原人，如果你所言为真，你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粗盐，我将会秉承山神的旨意，不杀你。”
赵清珵看着部落中的年轻人齐齐佩戴好了弯刀，就等着勾会一声令下。
他们将要在大山中展开一场只属于部落的战争。
“按你所言，既然你们两个部落的人是一块进山的，为何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勾会的眼底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我说了，我选择野蛮的尊严。”
“勾彤放弃了我们的文明，他背叛了山神。”
“勾首领！”赵清珵喊住了勾会，“您口中所谓的野蛮的尊严，难道就是带着部落躲在深山之中不见天日吗？”
赵清珵试图说服勾会。
他向来能言善辩，他的心思和手段，勾会怎么比得上？
但此时此刻，赵清珵看着勾会那张遍布冷毅的脸，突然哑口无言，勾会的眼底满是默然，又满是纯粹。
“你们中原有中原的文明，我们百越也有百越的文明，你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来质疑我们的文明！”
勾会站在月光之下，他好似真的与身后的群山融为了一体。
跟在他身后的东瓯部的年轻人各个神情坚毅，他们义无反顾地走在这条守护文明的道路上，连绵的五岭好似与他们进行着沉默的呼应。
赵清珵的心底涌现出一股激荡。
谁又能说他们错了呢？
赵清珵目送着他们出了寨子，行走在苍茫的夜色之下，脚步轻盈而又矫捷，他们是五岭的儿女，五岭赐予了他们常人所没有的长寿和体魄，所以他们心甘情愿与山神作伴。
赵清珵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他一想到在五岭之外还有幅员辽阔的中原大地，以及五岭地界上惨死的过往商户，赵清珵就亲手扼杀掉了这一分在夜色下诞生出来的柔软。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山林之中，青石板上的月光是静谧而又柔软的绸缎，河流上的月光是流淌着的星河。
勾会率领着部族中的年轻人轻悄悄地走在林中，他们在苍天大树上跳跃，矫捷得就像是林中的猴，他们抓着藤蔓，纵深一跃便能从树梢跳到峭壁之上。
他们身上绑着藤蔓，贴在悬崖峭壁之上，手脚并用往上攀爬，身下是湍急的河流与险峻的山岭，除了山林中最敏捷的猿猴，只有他们这群山神的子民能够翻过这一重又一重的崇山峻岭。
勾会带领着部落中最年轻、最英勇的勇士攀爬上了大庾岭，他们踩着夜色，蒙住口鼻走过了大庾山中遍布瘴气的密林，翻过这一片林子，前面便是百越聚集的寨子。
“首领，我们真的要去吗？”
勾会的眼眸晦暗，其实那个中原人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他今日发动这一场战争，也并非是为了抢夺那一车粗盐。
这场与勾彤的战争，本就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这十几年来，勾彤带领着百越族人一点点往中原试探，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因为此事发生过分歧。
勾彤和勾会是同胞兄弟，古越国的后裔苟延残喘之际，他们带着最后一批古越国人逃进了五岭大山中，他们与中原本该有着世代都无法泯灭的仇恨。
可是在大山中的生活让勾彤逐渐遗忘了灭族的苦难，他竟然想要带着百越人重回中原。
他们一步步从满是屠刀的中原走回了大山，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每一个百越人都能活着得到山神的庇佑，可灭族不过百年，苟勾彤竟然选择了遗忘！
赵清珵问勾会为何会率领东瓯出走百越，就是因为在五十年前，勾彤差一点就选择了带着百越族人向中原臣服。
那一年是灾年，山中野兽饥饿，百草凋零，猛兽伤人的事件频发，在山中生活的百越族人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勾彤的选择也是为了族人能够更好的活下去。
他想带着族人下山，山中生存环境恶劣，实在不适合新生的婴儿生活了。
两兄弟发生了剧烈的争执，勾会态度坚决，他此生都不会与中原人生活在一起！
想要他同意下山，向中原人低头，绝不可能！
勾会的态度如此坚决，勾彤亦然，勾会把刀架在勾彤的脖子上，诅咒他如果选择下山，将来若是死在了中原，他的魂魄将永远飘不回山神的怀抱。
这对于百越族人来说是灭族的诅咒。
百越族人信奉万物有灵，他们的体魄健康，寿命漫长，以至于族中的新生儿无比稀少，只有一个人百越老人死去了，灵魂飘回了山神的怀抱，才会有新生儿降临他们族群。
勾会的诅咒让勾彤放弃了下山，也让两兄弟彻底决裂。
至此，勾会带着东瓯部出走百越，而勾彤则带着剩下的百越人住在大庾岭的另一头，两个部落至此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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