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用帕子掩了掩眼角，一抹晶莹从眼底闪过，她继承了母亲温婉，也从祖父身上继承了属于李氏的大气。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值得跪下来同姐姐们说话了呢。”她挽着李聿的手，“走，去瞧瞧你口中说的这位提督大人。”
棠伯带着芸娘去煎药，李家四姐弟蹑手蹑脚地进了卧房，赵清珵还在昏睡着，屋内一股浓郁的药味，李家人从会走路开始就在马场上打滚，别说李聿了，李萍三姐妹七八岁人还没有马高的时候就会骑马了。
眼下见着清瘦飘逸的赵清珵，李荔微微张着嘴巴，呢喃道：“我天，李聿，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把这么一个好儿郎给拐到咱们府上来了。”
李聿扭头，轻声呛道：“三姐，你主意可别打歪了。”
“切，你当谁都和你似的，护得宝贝一样。”李荔走进了，掀开纱帐，侧头仔细瞧着赵清珵的模样，躺在那安安静静的，她的脑袋搁在李萍肩上，“大姐，他好白哦，比姑娘都白。”
李萍刮了刮李荔的鼻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野猴子。”
她朝妹妹们招了招手，一行人往外走去。
“聿奴，这位提督大人，是麟王之子？”
李聿点了点头，“麟王一事尚且存疑，大姐，这事我与润鹤还在调查，有朝一日必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麟王不是在造反，他是清白的。”
听了这话，李萍的眉头更皱了，因为她想到一件事，“那麟王死于风阙关下……”
李聿拍了拍李萍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关于辽东的许多事李聿都没有和母亲和姐姐们说过，这些事他来处理就是了，他希望家里能够一直顺遂。
他的姐姐们不必担忧东境，她们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做好辽东李家的小姐就行了。
李萍见李聿不欲多说，便没有继续问了，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两年弟弟在望都经历了不少事情，早就不是从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了，他如今做得很好，李萍相信他能够做得很好。
“聿奴，总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先想想母亲，再想想我们，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不要自己扛着，若是受了委屈，累了，回家和姐姐没说说，姐姐们虽然帮不到你什么，但没什么事情是一家人在一块过不去的，知道吗？”
李聿点头，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温暖过后他又想起了赵清珵，他的润鹤从前也是被这样的温暖包围的小公子。
“天色渐晚，姐姐们回屋休息去吧。”
李聿让棠伯送李萍她们回各自的院子，一路上棠伯战战兢兢，生怕李萍发话询问。
果然，还没到院子呢，李萍就忍不住了，一行人站在廊下，她叹了口气，望向棠伯：“棠伯，你瞧着聿奴与赵大人，聿奴心思单纯，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上了心的人从来都是放在心尖尖上了，那赵大人秉性如何？他是否是因为聿奴的身份，所以才会与聿奴交好？”
“回大小姐话，那赵大人性情稳重，入三大营没多久，便将三大营上下都管理的服服帖帖，与咱们家公子也是老交情了，老奴没来望都前，公子就与赵大人往来密切。”
“往来密切？”李萍站的笔直，她撇了棠伯一眼，“聿奴在望都与赵大人往来密切，辽东怎的半点消息都没有呢？据我所知，祖父往望都安插了不少人手吧，那些人没往辽东传话？”
棠伯笑得有些心虚。
老侯爷是往望都放了人，可人进了望都，听得就不是老侯爷的吩咐了，顶头的是公子，公子不让，谁还敢阳奉阴违？
李萍一见棠伯心虚的模样，就猜到了，她有些生气，“棠伯您就惯着他吧！”
“迟早要被您惯出毛病。”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这话说的老奴可就不认了啊，咱们公子多好的人呐，不过是年轻了一些，年少气盛，如今来了望都连这点年少气盛都没了，稳重多了，老奴是心疼公子被老侯爷赶出望都，这才嘱咐那些人别多嘴，省得侯爷听了又该来信骂公子了，侯爷那脾气大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
若是让李震知道李聿与赵清珵结交，必定大发雷霆，骂他识人不清。
李荔在李萍身后嘀咕道：“大姐姐，您也别怪棠伯了，我瞧着赵提督模样生的那样好，应当是个好人。”
“你知道个屁。”李萍敲了敲李荔的脑袋，“你见到一个模样好看的儿郎，都能跟着跑。”
李荔吐了吐舌头，反正她就是觉得赵大人生得好。
看上去不坏。
那边棠伯一个劲再替李聿分辨，这边李聿伺候一个赵清珵简直心都要操碎了。
芸娘端着碗候在一旁，药不进去，愁人。
赵清珵烧得昏昏沉沉，脸上红得就像是画了胭脂，李聿托着他的身子，药灌到嘴边就全部吐了出来。
半个身子软软地挂在李聿腿上，褐色的药汁顺着脖颈往下流淌，李聿喊了一声‘帕子’，芸娘 半蹲在地上想替赵清珵擦拭脖颈，李聿拿过帕子，轻声说道：“我来吧。”
赵清珵皮肤薄，力气稍微大一些就能将他皮肤搓红了。
李聿小心翼翼地擦着李聿的脖子，下巴，唇瓣，尽管动静轻，赵清珵还是醒了，他的呼吸滚烫，睁着眼看向李聿的时候好似在流泪，湿漉漉的一双眼茫然而又天真，不带任何算计。
他喊了一声‘李聿’。
李聿替他擦脸，‘嗯 ’了一声，目光沉寂，黢黑的眼眸就像是一汪透不进光的湖面。
滚烫柔软的触感袭来，赵清珵摸了摸李聿的脸，轻声道：“我又病倒了。”
“好不争气。”
赵清珵就连呵出来的气都是烫的，明明是在与李聿说话，可李聿却觉得这股热气在烫着他的心。
“是我没照顾好你。”李聿托着赵清珵的腰，好让他能够躺的舒服一点。
李聿身上硬邦邦的，练武之人大腿紧绷的时候全是肌肉，躺的其实一点都不好受，赵清珵动了动身子，却也没有下去。
他的脑子里面有一团雾，想什么都想不清楚，眼前只能看到一个李聿，除了李聿再也装不进去别的了。
屋内一片昏暗，方才赵清珵昏睡，芸娘便将屋子里头的蜡烛全灭了，只留下外室的一盏烛光，一屋暗灯，满室静谧，赵清珵躺在李聿膝头，白玉似的脖颈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显得他格外温和。
他玩着李聿的垂在身后的小辫，睁着眼睛，一声不吭。
李聿搓了搓他的眼皮，“想什么呢？”
“既然醒了，把药喝了去。”
赵清珵不愿意，又把眼睛闭了起来，任凭李聿在耳边怎么说，他都不肯睁眼，逼急了，干巴巴地吐出来两个字：“药苦。”
李聿就像哄小孩似的变出来了两颗蜜枣，摊在手心，“知道你喜欢吃甜的，把药喝了，就给你吃这个。”
这玩意赵清珵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了。
小的时候他受了风寒，不肯喝药，母亲就会让伺候他的小厮去外头买蜜枣，蜜枣还得是王府边上那个鳏夫亲手做的，别人做的不好吃。
赵清珵眼睛有些湿润，病重本就脆弱，他盯着李聿掌心的那两颗蜜枣，只觉得眼角格外酸涩。
他偏过头，肩膀耸动。
李聿的膝盖上一片湿润，就听见赵清珵闷哼一声，“这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我常吃的，我不要。”
“麟都红叶街头，一个老鳏夫亲手做的蜜枣，我们润鹤要是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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