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珵一身清冷气度，就那样神情淡漠地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周小敬先行一步，主动来到了赵清珵身边。
见到这一幕，站在赵清珵身后的李聿没忍住，一声轻笑，似乎是在讽刺格格鲁尔官场的谄媚与小心翼翼。
一切都以周小敬为首。
赵清珵瞪了他一眼，李聿这才老实。
“提督大人不辞辛劳从望都赶来，一路辛苦，今本官在府中设宴款待大人，还请大人不要介意本官招待不周。”周小敬笑着将赵清珵迎进了府中，他一动，其余官员全都动了起来，纷纷跟着进了府中。
“这是鸿门宴呢，提督大人可不要被美酒迷了眼，一不小心就醉倒在这温柔乡中。”
李聿与赵清珵被簇拥着往前走，李聿仗着个子高，贴在赵清珵身边，低头说话时唇瓣恰好擦过赵清珵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触感袭来，赵清珵脊背一个发麻。
他瞪了李聿一眼，“站直了再说话。”
李聿眼神无辜，“大人好霸道，连我怎么站都要管。”
话这样说，李聿反而贴的更近了，还美名其曰这是悄悄话，不能被人听了去。
赵清珵咬牙切齿：“你放心，没人想听你说话。”
“那谁知道呐。”李聿笑得促狭，“你没发现吗，如今这些眼睛，可都落在你身上。”
赵清珵作为一个从望都来的官员，还是彻查盛康惨死一案的领头办案人员，案子非要查到密西头上，密西的这些官员谁能自在？
但碍于皇后的旨意，谁也不敢说什么。
周小敬是太子太傅，但如今连赵昀都闭嘴不说话了，密西这群人更无法斥责一二。
只好捏着鼻子招待赵清珵。
旁的人是不是捏着鼻子不知道，但赵清珵瞧着，走在他前头的这位太傅，倒是自得的很。
李聿嘀咕道：“周小敬这模样，看上去倒像是我们在胡搅蛮缠，他一副没事人的姿态，真的假的。”
“不管真的假的，但凡能迷惑人眼，就该是真的。”赵清珵说完，一行人穿过长廊，绕过影壁，就见一座四层楼的阁楼出现在了眼前，阁楼上挂满了灯笼，远远望去亮如白昼。
这一路而来赵清珵不是没有注意到周府冷清得有些过了头，奴仆下人不见几个，走过的游廊也落满了灰。
枯叶堆积在游廊尽头，看上去足足有好几天没有扫撒过来。
察觉到了赵清珵打量的目光，周小敬脚步停顿，搓了搓手，哈着冷气说道：“寒舍简陋，让提督大人见笑了。”
“布政使还真是一年如一日的简朴啊，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周大人铺张浪费过，就连今日招待远道而来的提督大人，都是放在家中，如此作风，当真让我等自叹不如！”
“是啊，从前我还劝大人，好歹是一品太傅，如今又是密西布政使，如此寒酸不免惹人笑话，但大人却说，‘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大人超脱豁达，我辈自叹弗如。”
身后两名官员正在小声讨论周小敬，声调不高，但却恰好落入了走在前面的赵清珵与李聿的耳。
两人相视一眼。
李聿又凑近了，“好一个清廉正直的密西布政使，提督大人您若是先发难，可就落入下风了啊。”
周小敬是密西的好官，大小官员称赞，百姓爱戴，这样一个人物立在密西，密西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们就是故意让赵清珵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好吃了今晚这一顿饭，便识相的离开密西。
彼此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但赵清珵不是那些爱惜羽毛的文官，他既然费尽心思坐上了三千营提督的这个位置，就不可能放弃任何能够往上爬的机会。
他的眼底一片淡漠，只是淡淡说了句：“是神是鬼，会了才知道。现在就想让我害怕，密西也太小看我了。”
说这话时的赵清珵眼底满是傲慢。
“北周的文官都有一个臭毛病，自以为是的风骨和虚伪的正直。”赵清珵冷哼一声，“这个臭毛病，谁惯出来的。”
李聿慢悠悠地接话：“这还不是你们赵家人惯出来的。”
历代帝王全都奉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北周的文官集团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始作俑者就是北周皇室。
赵清珵问谁惯的？
这可是个好问题。
除了他们赵家人，还能有谁？
“赵家马背上打得天下，从今往后，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野蛮的傲慢。”
既然文明已经成为了虚伪的代名词。
从今往后，赵清珵就要亲手撕掉这层伪装。
用最原始的方法，打倒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人。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提督大人，薄酒已经备好，请吧。”
寒风呼啸，阁楼内却是温暖如春，屋内陈设不算华丽，桌椅碗筷都透露着周小敬的质朴，婢女也不多，一大屋子的官员，也就三四名婢女布菜，大部分时候倒酒的事还落到了周小敬这个主家身上。
赵清珵被安排在了主位，李聿因为明面上是他的侍从，周小敬便将他放到了外厅的小桌上，与大人带来的侍从们一块用饭。
内室笑语晏晏，周小敬是个风雅人，酒桌上不爱那些靡靡之音，酒过三巡，赵清珵竟没发现半分不妥。
他打量着喝到兴起后正在与人谈论诗词的周小敬，只觉得这位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太傅当真是深藏不露。
儒雅，温和，这是赵清珵观察了他一晚后都未曾发现过破绽的表象。
席间你来我往尽是试探，赵清珵话不多，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暗暗酌酒，就在他观察着席间所有人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中的一名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形瘦小，一双吊梢眼在席间乱窜，手中的酒杯永远都是满的，起身敬酒时的语气充斥着夸张，但故意卖弄的模样又频频引得桌上人大笑，看上去很是灵泛活络，八面玲珑。
很快，赵清珵对他的兴趣就大过了周小敬。
桌上有人见他将目光落在那名中年男子身上，凑过来，似是想要巴结赵清珵，便主动说道：“那位大人是密西的都指挥使谈载谈大人。”
“谈载？”赵清珵念着此人的名字，“此人是望都调来的吗？”
“谈大人是格格鲁尔人，没出过密西。”
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密西人了。
赵清珵见他在酒桌上风生水起，颇为引人注目，“谈大人瞧着是个性情中人。”
“是呢，谈大人性子爽朗，爱宴请宾客，平日里谈府宴席如流水，可是没停过呢。”
就在说话的功夫，谈载就拎着酒壶走了过来，他朝赵清珵鞠了一躬，笑得阔气，“赵大人今日辛苦，下官先喝一杯，就算是替大人接风洗尘了。”
说完，谈载就给自己的空酒杯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他果真是如方才人所说那般性格大气，自己喝了酒，也不劝赵清珵酒，分寸把握的非常有度。
比起周小敬的生疏客气，谈载这样豪放大气的性格，在北周官场上倒是少见。
“寒冬腊月的，提督大人还要专门从望都过来查案，当真是鞠躬尽瘁，今夜大人可得好好喝一杯，要不然传出去该说咱们密西招待不好大人了！”
“谈大人此话严重了，今夜宾客尽欢，可谓是万分尽兴了。”
“尽兴才好，大人走这一趟是皇后娘娘的吩咐，您有什么事需要咱们办的，尽管吩咐就是！下官只盼大人能够尽快处理好手中案子，咱们好再快快活活地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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