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讲究的就是一个势均力敌。
唇齿间谁也不肯服输。
赵清珵撇过头，落在他下巴处的手落了空，李聿觉得没趣，收回来，啧了一声，挑着好玩的事说：“这阵子就因为这一场瑞雪，闹出了不少事，怎的今日得了空，不与锦衣卫一块抓人去了？”
民间流言纷扰，章平帝本就因为未降瑞雪心烦，听不得那些国祚不稳的糟心话，就因为这些流言锦衣卫到处抓人，上头的下了吩咐，底下的要办差事，到头来苦得还是百姓。
百姓们怨声载道，赵清珵不是没听到。
“三大营如今成不了气候，只能跟在锦衣卫后头，我有什么办法。”
李聿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提督大人手段卓绝，锦衣卫算什么？假以时日不都是被你踩在脚底下的狗。”
“是么？”赵清珵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
“是了，放眼望去望都之中有谁能比得上提督大人，反正我是甘拜下风。”
“少将军如此妄自菲薄，我可怎么受得住。”赵清珵自顾自斟了一杯茶，茶水渐晾，他送入了口中。
李聿的拇指和食指抵在了一起，慢吞吞地敲击着案几，“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提督大人这样虚伪就没意思了，你想要这天下，没了我，可不好办。”
他们如今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早就分不开了。
他们所有的野心和欲望都绑在了一起，赵清珵想要的，除了李聿，还有谁敢给？
闲话说了一箩筐，赵清珵终于说起了正事。
“望都如今乱糟糟的，因为这场迟迟不下的瑞雪，太子都急得要去郊外的万国寺祈福了，趁着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盯着今年的这场雪，我瞧着再找不出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赵清珵在桌上随意画了一个圈，手指停留在了密西的位置。
“去密西。”
李聿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何时动身？”
“如今姨母还未答复我具体官职，如何能随你去密西？”
“这不重要，”赵清珵早就知道李聿入朝为官一事不会轻易有个决断，辽东威北侯虽然把李聿赶来了望都，却未必愿意李聿入朝，但李蓉在朝势单力薄，定是希望能够多一个助力，这是李蓉和辽东的拉锯，过程必定漫长，“你先随我去密西也好，等从密西回来，你的官职应该也能尘埃落定了。”
似乎每一年的年末都是多事之秋。
去岁出了麟王谋逆案，浩浩荡荡地折腾了一整个冬天，今年先是入冬迟迟不落雪，朝野纷纭，有说是当今贵人惹怒了天颜，这才降下惩戒，以示警告。
还有说这是因为民间有冤情，所以迟迟没有降下瑞雪，这是老天开眼，在给那些受了冤屈的百姓伸冤呐。
民间说什么的都有，为了平息民愤，太子亲自率领钦天监于十一月二十八出宫，至万国寺祈福。
这一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天边的乌云成团压在一处，整座望都城都灰扑扑的，仿佛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雾霭。
天蒙蒙亮，近半个月锦衣卫都在到处抓人，望都中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一向热闹的街巷霎时陷入了沉寂，寒风料峭，百姓们全都躲在了家中，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闻鸡鸣不见行人。
章平三十四年的冬天，注定写满了不太平。
“嚯，今年可真是见鬼了，一天比一天冷，就是不下雪。”
“可不是呢，就因为这个鬼天气，前几日的大朝会都停了，听说陛下不止一次在明德殿发火，内阁上下可都要愁死了，我看今年这场雪，倒真是成了一场笑话。”
通政司是个清闲地方，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大事轮得到这里，他们就负责传递一下地方与中央之间的文书，日子过得安逸，这场迟迟不下的雪把望都弄得水深火热，通政司却像是在看热闹。
“我倒是想看看，这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舍得下。”通政司右参议盛康跺着脚小跑进了大厅，今日他当值，这一路过来冻得要死，此刻站在大厅中，只觉得手脚都要冻僵了，他边烤火，边骂骂咧咧：“这雪下不下日子不都要照过，也就是锦衣卫那群人吃饱了闲的没事干，到处抓人，搞得人心惶惶。”
“哈哈，盛兄我瞧着你是没地方喝花酒了，才在这里抱怨锦衣卫的吧。”
盛康好酒，平日里下了值就爱去热闹的地儿寻点快活，这些日子就因为神出鬼没的锦衣卫，望都的花柳之地全都歇业不干了，就怕哪个不小心被锦衣卫盯上抓进昭狱。
“呸！”盛康沉了脸，啐了一嘴站在他边上打趣的同僚，“要我说，既然老祖宗定下来了刚理伦常，就不该娘们当道，如今锦衣卫听皇后的话，可不是都乱套了吗！”
“盛老兄，这话可不兴说。”同僚面色大变，连连摇手：“我不与你说这话。”
朝野上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皇后娘娘与内阁在斗法，聪明人都明哲保身，不谈此事。
“幸亏老兄你这是在通政司谈此事，要是去了外头，被锦衣卫听到，第一个就要把你抓去昭狱割舌头！”
盛康坐在矮凳上烤火，他不屑地说道：“我才不怕！皇后不过一介妇人，这天地间能出几个武帝？秦皇汉武才是千古大帝，皇后终究是皇后，这冬雪下不下有什么要紧，天理伦常阴阳颠倒才是大事！”
“呸呸呸，我才不与你说这些，既然你上值了，那我也能归家去。”同僚收拾好文书，临走前特意嘱咐道：“今日密西会发函书过来，你记得收一下，往内阁递过去。”
“知道了，你且去吧。”盛康挥了挥手，背对着同僚烤火。
外头的风声呼啸，刮过窗子时就像是婴儿啼哭，凄厉声不绝，听的人徒生一股寒意。
盛康烤了一会火，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他便想起身去后院处理公务，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他一开始还疑心听错了，后来风声变轻了，那阵敲门声变得更重了，他这才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通政司参议可在？”
门开了，外头站着一位毕恭毕敬的年轻人，手上抱着一叠函书，“大人，密西等地发过来的函书尽数在此，您请签收。”
通政司只有收函权，签收后的函书必须原封不动地转交内阁。
天冷，盛康也被冻得没脾气，哆嗦着签下函书，也没工夫招待来客，门一关，就打算抱着函书进后院。
就是在这时——
一声清脆的铿锵声突然响了起来。
咚！
就听见一道沉闷的响声消逝在了风声之中。
撕拉，一叠文书被丢到了火盆中，跳跃的火光照耀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盛康的脸，通政司内安静异常，直到这盆火逐渐熄灭，远处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天光彻底大亮，李府书房却依旧一片昏暗。
屋内一片酒气，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赵清珵，脚边堆着空酒瓶，赵清珵揉着脑袋，踹了一脚躺在贵妃榻上的李聿。
咚咚咚，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喝了一夜的酒，赵清珵嗓音沙哑，“醒醒，棠伯寻你了。”
李聿艰难地睁着酒醉后的一双眼，哼道：“让他直接进来。”
“进！”
赵清珵没办法，只好代替李聿喊了一声。
棠伯进屋后只觉得酒气熏天，他顺带着推开了窗子，冷风灌进来，整间屋子顿时变得凉飕飕的，李聿一屁股坐了起来，像一只炸毛的猫。
还没等李聿发火，棠伯就沉声道：“公子，外头来消息，通政司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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