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队伍出现在了人群尽头。
鞑靼人的和呼声越来越响，赵清珵不理解他们兴奋的源头在哪里，但他却能看到，以泰安为首的婢女和侍卫局促地站在人群之中。
昏暗的月光下，只见穿着一身大红草原服装的泰安神情冷傲，面对高声呼和的鞑靼人，她只是冷冷地望过去，没有流露出半分胆怯，赵清灵亦然，两人并肩站在一块，身形傲然如松柏，没有丝毫对鞑靼人的畏惧。
她们的态度似乎让鞑靼人察觉到了挑衅，赵清珵只能听见与泰安说话的鞑靼人声音又大了几分。
周遭静谧了下来。
站在高台上的鞑靼大君始终沉默着，他只是攫着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轰——
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赵清珵与李聿在同一瞬间抬头望去，就看到与泰安说话的鞑靼人突然拿出了两张羊皮。
牵羊礼！
赵清珵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几乎就要在按捺不住自己，若不是李聿抓住了他，他就要在这一刻站起来了！
鞑靼人怎么敢！
他们怎么能！
赵清珵目眦欲裂地瞪着前方一幕。
原本簇拥着泰安与赵清灵的鞑靼人眼中冒着精光，他们往后退了几步，铺着红毯的空地上被让出了一条小道，抱着羊皮的鞑靼人指了指小道，微微笑着。
鞑靼人没有发一言，但其中的羞辱却早已满溢。
“你现在出去，我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想想你与嘉和公主为了活下来付出了多少，小不忍则乱大谋，赵清珵，不要做无用之功。”李聿嘴皮子飞快，他低声说着这一串话，眼睁睁看着赵清珵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双手，这才压抑住了他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赵清珵的眼眶通红，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领头的注意，跪在前方的鞑靼人眼风一扫，两人立马连话都不能继续说了。
李聿只好眼疾手快地拍了拍赵清珵的手背，以示安抚。
人群尽头，泰安与赵清灵依旧一声不吭地站在众人之中，泰安不懂鞑靼人究竟是何意，她只知道与她们说话的人语气恶劣，来者不善，但赵清灵在鞑靼人拿出那两块羊皮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的目光与站在不远处的柴达对视，那日在北周宫宴上柴达意欲用牵羊礼羞辱百官以及章平帝，被赵清灵打断了，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从北周远赴鞑靼，亦然要受到这般羞辱。
赵清灵的目光格外冷冽，她与泰安小声说道：“鞑靼人想要让咱们披上这两块羊皮，实施牵羊礼。”
此话一出，泰安便懂了。
她眉眼一凛，冷声道：“岂有此理！”
赵清灵望着傲慢的柴达，面无表情地说道：“北周国力如此，鞑靼自然嚣张至极。”
这是一个王朝落后的结局。
但尽管如此，这也不代表着她们北周儿女就能被这样随意折辱。
赵清灵站了出来，亲手接过那两张羊皮，然后当着所有鞑靼贵族的面，哐当一下，将那两张羊皮用力掷到了地上。
寂静的人群中一片哗然。
所有鞑靼贵族都在交头接耳，眼中有愤怒，有震惊。
赵清灵怒目而视，丝毫不畏惧鞑靼贵族居高临下的羞辱与傲慢。
铿——
伴随着赵清灵硬气地将羊皮丢在地上，距离她们最近的几名鞑靼武士立马拔刀相向，人高马大的武士将泰安与赵清灵团团围住。
“唔！”
“哈！”
鞑靼贵族们拍掌大笑，就像是一只只斗胜的野兽。
泰安一把护住了赵清灵，她们两人就像是在暴风雨中摇曳的小船，面对着惊涛骇浪，尽管她们的力量这样薄弱，但依旧不肯屈服，倔强地与其进行着对峙。
“谁敢！”泰安也不管鞑靼人听不听得懂中原话，她一声怒喝，扬声道：“我乃北周的公主，你们鞑靼的大妃，谁敢在我跟前放肆！”
蹩脚的中原话在人群中响起。
漆黑一片，泰安看不清是谁在说话，她只是听到有人高呼‘这就是大君的意思’！
“乌拉！乌拉！”
又是一阵附和。
赵清灵与泰安面色青白，火把将她们的身形在地上拖出细长的影子，她们的身影与鞑靼人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犹如一道道被暗夜吞噬的鬼影，扭曲，阴暗，在无尽的深渊中沉沦。
羊皮被人捡了起来，递到了赵清灵跟前。
鞑靼人的刀就架在了赵清灵的脖子上，仿佛她若是不肯披上这块羊皮走到鞑靼人跟前，今日她便会血溅此地。
赵清灵紧紧握着的双拳缓缓松开了。
她想，她就这一条命，她身为赵氏后代，为了北周的尊严与融荣辱，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披上这块羊皮苟活于世！
“长公主……”赵清灵话音才说出口，突然就感受到一阵疾风略过，一道绯红的身影从她一旁飞奔而过，就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北周的郡主与公主，决不能受此屈辱！”
“郡主，奴婢下辈子再来服侍您了！”
赵清灵就看到自己的婢女舒月毅然决然地撞上了刀背。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脖子上的豁口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鲜血，滚烫、炙热，赵清灵大喊了一声‘舒月’，提着裙角扑上去，接住了滑倒在地的舒月，她的手捂住了舒月的伤口，但无济于事。
舒月睁着双眼，用尽全力握住了赵清灵的双手，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声：“郡……郡主……”
“您……你要好好的！您……您……您一定要好好的啊！”
舒月说完这话，便解脱了一般，轰的一下，双手落地，满场寂静。
鞑靼贵族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如此刚烈决绝的中原人，会亲身撞上他们的刀背。
赵清灵眼眶通红，她抱着舒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两块本该披在泰安与赵清灵身上的羊皮被舒月的鲜血染得通红，站在高台之上的鞑靼大君眼神微动，片刻后，他朝侯在一旁的一名穿着黑色衣袍的矮小男人点了点头。
大婚仪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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