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一声呵斥。
但就在这时，靠右手边的那个鞑靼人似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神情格外激烈，一双眼睛瞪得格外大。
赵清珵觉得奇怪，他与李聿轻声道：“你让他开口说话，我瞧着他好似想说什么。”
李聿面露狐疑，他将刀收起来，朝那个人开口问道：“你听得懂中原话？”
“唔唔唔……”那个模样较为年轻的小伙子想点头，但又因为被李聿捆得严实，只好像蚕蛹一样拼命挣扎。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我就把你嘴巴松开，但你要是不老实，这把刀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嗯……嗯……嗯！”那人频频挣扎。
李聿用刀尖挑开了那人嘴上的布条，布条掉落，就听见那人用奇怪的口音喊了一声‘大人’！
那人说话含糊不清，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句鞑靼话。
李聿眉头微皱，他端过烛台，打量着那人的模样，冷不丁问道：“你爹是中原人，还是你娘是中原人？”
“我娘……我娘是中原的！”那人手脚被绑着，与他绑在一块的鞑靼人面露狠色，全然不像他这般一副要与李聿好好说话的模样，李聿见边上那人神情狰狞，索性伸手，一掌将他劈晕了。
“我爹是鞑靼军营的武士，我娘是被他虏过来的，所以我会讲一点汉话！”
“大人，我叫朵儿木，我娘给我取了一个中原的名字，叫佟木。”
佟木见着李聿格外兴奋，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世倒豆子似的全都倒出来。
李聿和赵清珵没有接他的话，他就自顾自喋喋不休地说着，“大人，你们是中原来的大官吗？大君今日要与中原的公主完婚，所以宫廷内外都很热闹，大人，你们是不是要回中原去？你们能把我和我娘都接走吗？”
佟木的双眼明亮。
好似在发光。
提到中原，佟木的语调都变得轻快了。
“要是我娘知道今日我见了两名中原的大人，她肯定高兴坏了！我娘她做梦都想回中原，可我阿爸不让，阿爸喝醉了就打我娘，骂我和我娘，说我们是中原的绵羊，活该被他欺负。”
佟木许是被憋坏了，也不在乎这话李聿究竟听没听清楚。
叽里咕噜一堆话，中原话和鞑靼话夹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李聿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吵得慌。
倒是赵清珵，他贴在李聿耳边，耳语道：“你问他，鞑靼是不是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
佟木愣了愣，片刻后，他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李聿见状，追问道：“鞑靼人去哪里抢这么多中原女子？”
边境线上危机四伏，别说女子了，就算是农户也不会随意踏入。
鞑靼想要抢这么多中原女子进草原，绝不可能。
佟木一愣，“我……我也不知道啊……”
“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进军营，只能干一些杂活，今日是因为大君要与公主成婚，宫廷内人手不够了，我才进宫巡逻。”
“平时我们都是待在圈养牛羊的草场上，放羊放牛。”
佟木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像他们这种人，在鞑靼人的眼里看来，是不干净的杂种。
但鞑靼人实在是太少了，草原牧民本就寿命短，再加上他们要发动战争，要修建宫廷，还要有人在苦寒的操场上放牧，年轻的苦力不够，所以鞑靼人就打起了中原女人的主意，他们需要肮脏的杂种替鞑靼这些所谓的上等人做牛做马。
“你娘是怎么来的鞑靼？”
佟木一脸茫然。
他没听娘亲说起过。
他有记忆以来，娘亲只会以泪洗面，抱着他哼着中原的歌谣，阿爸要是听到娘亲哼歌，就会死命地抽打他们。
骂他们是没跟的贱种，这辈子都只配在鞑靼做牛马。
一问三不知。
赵清珵轻声道：“看来鞑靼比我们想的都要复杂。”
这么多年下来，鞑靼人在背地里究竟抢了多少中原女人做他们的生育工具早已不得而知。
“出主意的人好聪明。”赵清珵与李聿对视一眼，“鞑靼早在我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逐渐汉化，有朝一日，流着中原的血的鞑靼人挥刀砍向先人，他们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与中原完成融合，鞑靼的野心……早就不止于抢夺我们的牛羊和粮食了。”
他们的目光，早已停留在了中原的土地和山河之上。
今日鞑靼大君大婚，鞑靼宫廷贵族出入，人员往来复杂。
灯下黑好办事。
李聿和赵清珵没有给佟木松绑，一面之词，不足以让他们就此全盘相信。
“大人，”佟木见李聿和赵清珵准备离开，着急地喊道：“大人，您们会带我和我娘回中原吗？”
李聿只是让他老实点，别多事。
“晚点我就把你放走，现下先给我老实呆着吧。”李聿毫不留情地把柜门重新关了起来。
佟木不敢大声呼喊，只好眼睁睁看着李聿和赵清珵出了屋子。
方才的思绪混乱，佟木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就在屋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佟木猛地想起来了，糟糕，他忘记提醒这两位大人，宫廷里头的国师也是中原人！国师大人也听得懂中原话！
虽然佟木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想做什么，但他知道，那位神秘的国师大人却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这两位大人要是不小心撞上了国师，只怕要出事！
赵清珵和李聿不知道鞑靼宫廷暗潮涌动，他们两人穿着小兵的服装，低着头走在鞑靼宫廷之中。
在长廊拐角处，一道明亮地火把照了过来。
不远处一声厉呵，似乎是在询问他们去了哪里。
李聿压着嗓音，回了一句简短的鞑靼话。
赵清珵跟在后面，始终保持沉默。
两人垂着头，火把从他们的侧脸上一扫而过，紧接着便是一片昏暗。
赵清珵站在李聿身后，他抬头看了眼周围，只能看到一排又一排漆黑的建筑，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森。
不像是大婚的宫廷。
赵清珵狐疑地扫了一眼，很快，一行人便绕过了这一片宫廷建筑，越往前走，眼前就逐渐明亮了起来，一栋纯白色的圆形建筑出现在了眼前，巡逻的武士身份地位，没有资格走到前殿去。
为首的人只是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空旷的高台上人声鼎沸，但随着一阵沉闷的钟声响起，置于高台之上的祭台出现了几名裹着白色长袍的祭祀。
赵清珵反应过来了，他们竟然阴差阳错到了大婚现场！
只是他抬头望着窜动的人群，却没有看到和亲队伍。
泰安长公主和阿姐呢？
草原部落崇拜自然万物，太阳、河流、风雨皆为他们的天神，祭祀仪式复杂而又冗长，祭台上的祭祀跳着诡异的舞蹈，在最后一刻几名祭祀齐齐伸开双臂，伴随着这最后一声高呼，祭台下的鞑靼贵族与武士齐齐下跪，口中发出了一声难懂的长鸣。
赵清珵与李聿顺着人流跪下。
鞑靼大君出现在了祭台之中，犹如洪钟的说话声传遍整个宫廷。
赵清珵听不懂鞑靼话，但在鞑靼大君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看到李聿的神色大变。
“怎么了？”赵清珵呵着气声，轻声发问。
他只看到李聿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一双手紧紧握着挂在腰间的刀，连开口都格外艰难。
赵清珵没有等到李聿开口，他的注意就被远处的呼喝声吸引了过去。
只见在人群的尽头，聚集在阶梯高处的鞑靼贵族突然爆发出了欢笑，那笑声刺耳尖锐，赵清珵隐隐觉出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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