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转身

赵锦此刻突然提到藤花架，穆云笙呆呆站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是深秋快冬天的时候，她与赵锦在后花园的藤花架下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东拉西扯之间，提到了那枚赵夫人给未来赵府少奶奶准备的满绿扳指。

那时她本以为赵锦要问他扳指在救人那夜之后的下落，便想将话题引开。可是那时赵锦却说：“这东西如果不是给你，也不想给别人。”

那句话不是没有在她心中激起涟漪，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的一刻钟不到，她就得到了穆云书走丢的消息。此后大半个月的时间，她和赵锦都在四处奔忙，谁的心里都渐渐淡忘了那句话。

或者说是穆云笙有意无意的在让自己忘却，并且希望赵锦也忘却。可是事实看来，两个人都没有忘掉，只是赵锦不愿忘掉，穆云笙却是想忘也没能成功。

周围细雪，静落无声。穆云笙听到身后赵棉和几个丫鬟正在屋子里欢闹，隐隐传来的嬉笑声。

赵锦这样的目光穆云笙实在是承受不住。她想退后两步找到一个东西来支撑一下自己，却差点一脚踩进雪堆中。

千钧一发的时候，赵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穆云笙借着他给的力站稳了，甩去脚上的雪却还是觉得鞋袜都湿透了。

“谢谢啊。”

平衡是保住了，两个人之间却以一种尴尬的姿势继续沉默着，气氛丝毫没有缓和。

最后还是赵锦先开了口：“你最好再考虑考虑……我不是说离开的那个决定，是我的话。”

赵锦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穆云笙一向知道雪是能够吸收声音的，因此雪夜会格外安静。可惜她来到这里之前一直在南方做事，还真是第一次体会到雪夜的安静。

屋里女孩们的嬉闹声音小了下去，院子里一时静得只能听见穆云笙自己的心跳声。

穆云笙突然很想开口立刻回答赵锦，她也这么做了：“不用考虑了，这件事和我同不同意回不回应没有关系，公子应该最清楚吧？”

赵锦停在了原地，没有回头。

穆云笙低笑一声，似乎是开始自言自语道：“城东郑氏有好女，年十七，家业丰厚，父母愿以十里红妆聘之；城西孙家小姐正当妙龄，门当户对，一寸芳心暗许，全在赵家少公子身上……你瞧，这么多姑娘里总有一个你喜欢的。那天马车里的女孩子只是个意外，她不是穆云笙平时的样子。如果你是从那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自认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够明白，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还是觉得胸口发疼。原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忽略的东西其实已经在心里扎根发芽，眼下虽是在除别人心里的荒草，伤到的却是自己心里的嫩芽。

赵锦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响起：“不是从那个时候。”

这回轮到穆云笙愣住了：“……什么？”

“不是从那个时候。”

赵锦又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一双手环过穆云笙的肩膀将她拥入一个有些熟悉的臂膀。赵锦静静搂着穆云笙，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呼出的热气微微吹在穆云笙的耳梢。

他声音低沉克制，但话中所跳动的炽热情感几乎烫伤了穆云笙的耳朵：“不是从马车那天，是比之前更早。我第一次叫你云笙，劝你放手，说你不像个姑娘的时候。”

穆云笙站在赵锦怀里。落雪无声，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她的眼前是赵棉房里窗纸透出的点点温暖微光，耳边是赵锦呼出的热气儿。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挣扎，耐心的等着赵锦的下文。

“你一定不记得了，但是那天你穿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是刚从后院出来见我，一身油烟气，脸上有汗，牙尖嘴利。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和任何人放在一起比较，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和每一个人都不一样。”赵锦一字一字，笃定地慢慢道。

穆云笙突然道：“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回答？”

“关于什么？”

“关于你说的话。”

赵锦松开了穆云笙，吸了口冷气退开一步，道：“愿闻其详。”

他已经全部摊开了，如果是在赌场上，他就是已经失去了底牌的人，只能等待穆云笙的裁决。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回，赵锦如此被动却甘之如饴。其实说出来的这一刻最是轻松，就算穆云笙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耳光，他也愿意接受。

但是脑海中这么想的下一秒，赵锦就觉得眼前一黑，有影子覆盖上来。

紧接着他的嘴唇碰到了另一个冰凉且柔软的东西——是因为身周萦绕的极淡果香，赵锦才意识到这是另一双嘴唇。而那张嘴的主人就是穆云笙。

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吻，只是浅尝辄止的回答。穆云笙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只是踮起脚来吻了赵锦一下。

“不早了，不要吵到棉儿休息。”

“嗯……”轻声的，温柔的，呢喃细语。

穆云笙告诉赵棉自己有离开的想法之后，立刻被赵棉抱着胳膊大闹了一通，口齿不清道：“不要不要，为什么要走？如果是为了找云书的话，我可以和姐姐你一起去啊？”

穆云笙被她缠的哭笑不得，低头摁了摁她还嚼着蜂蜜麻油膏的腮帮子：“咽下去再说话。就你这样嗜甜的性子，怎么受得了旅途艰苦？”

“我当然可以。”赵棉急急忙忙咽下嘴里的甜品，振振有词道，“只有你才会做这么好吃的甜品，所以你若是走了我吃不到，才会更受不了。这么说，岂不还是应该带上我？”

穆云笙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伸指弹了她脑门儿一记：“都是歪理。这蜂蜜麻油膏最黏腻，竟然还堵不上你的小嘴？”

赵棉这才噘着嘴去旁边继续拿蜂蜜麻油膏来吃。

穆云笙暗自庆幸没有让这个小祖宗知道她和赵锦的事儿。事实上那个雪夜过后，除了一个吻，什么都没有太大改变。在下人面前，她还是穆掌柜，他还是赵公子。穆云笙依然坚持想离开青云镇，尽管从某个方面来说，流言已经成为了现实。